死馬當活馬醫(yī)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江流的左手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少女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長劍上,腥臭的血液濺了滿身,她左手的傷口處正以異常緩慢的速度長出新肉芽。
少女所處的位置周圍倒下的喪尸尸體堆起來能拉出一條戰(zhàn)壕,七零八落的肢體里偶爾能見一兩個被埋在當中保存較為完好的二階喪尸尸體。
她費力的眨了眨眼,抽回刺入喪尸大腦的劍。待最后一個喪尸在她的眼里帶著重影倒下,握緊長劍的手瞬間脫力。
江流踉蹌著往后退幾步,帝啟掉在尸堆上安安靜靜的化為瑩光,她順著力道坐下。
右手手指神經質的抽搐,大腦發(fā)出的劇烈疼痛警告著她她的異能已經全部耗光,她的左手早就痛到麻痹卻因為長新肉而傳來了些微癢意。
少女喘了幾口氣仍舊沒有恢復一點兒體力,扯了扯嘴角,她在心底嘀咕:回去之后怕免不了一頓毒打……回不回得去還是個問題。
江流不知道自己現在傷的有多重,她感覺不到身體傳來的疼痛,因為大腦的劇烈轟鳴掩蓋了一切。
她重重倒在尸堆上靜靜感受著戰(zhàn)斗之后的殘忍折磨。
呼吸逐漸困難,越發(fā)尖銳的耳鳴,犯冷的身體讓她牙齒打顫,眼前的重影由兩個變?yōu)樗膫€再變得更多。
甚至就想這么去了的少女在想起某個人的時候微微蹙眉,她現在連皺緊眉頭的力氣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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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到大清早的肖尤慌了神,她跑遍整棟樓也沒有看見少女。
原本想再等等看少女會不會回來的她等到太陽往上竄了好幾個頭也沒等著,她這才敢肯定少女是出了意外。
肖尤手忙腳亂的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符咒,在符上用朱砂寫出少女的生辰八字,寫完抬筆的一瞬間符紙晃晃悠悠飄了起來,女人立馬抓過包袱背在背上緊跟著符篆身后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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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尸堆里躺了許久,潔癖發(fā)作的少女忍著劇痛抖著手撐起身體,好不容易站了起來的她卻因為腿軟在往前走出第一步后猛地跪了下去,尸堆里裸露在表層的發(fā)灰長指甲借著這股力道給少女的左腿小腿捅了個對穿。
本該讓人失聲尖叫的疼痛在少女的感官里卻只覺得像被螞蟻叮咬了一口。
動了動指尖,她緩緩伏在地上想要嘗試左腿是否還能用,然而在左腿離開穿透她的指甲踩到地面時,才離地十幾厘米的她又跪了下去。
剛才她是把重量壓到左腿上的。
少女垂眸,淡淡的瞟了眼自己的左腿,心里已經有了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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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少女所在的方向走,肖尤越是忍不住的心驚,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也跟著少女一起看過地圖,她自然知道少女是往哪里走。
越走近古巷,能將人熏暈的腥臭味便越濃烈,直到走入巷內肖尤才看見了讓她渾身顫栗永生難忘的一幕。
黑色的血液近乎鋪滿了整個古巷,支離破碎的尸體從巷頭堆到了古巷中央,越是靠近古巷正中央,尸體就越多。
走到比人高的尸堆前才能發(fā)覺尸堆之上坐著一位留著黑色中長發(fā)的瘦弱少女,她制作出來的黃色符紙在少女的身邊打著轉。
這一幕比之前的牧場慘狀更勝一籌。
咽下一口唾沫潤濕莫名發(fā)干的咽喉,肖尤匆匆忙忙攀上去。
只是離得近了,肖尤覺得自己的心跳也更快了。
直到她來到少女面前,過于激烈的心臟跳動險些讓她一口氣喘不上來。
少女的衣服濕漉漉的在陽光之下泛著不祥的色澤,若是不看衣角處一滴一滴向下淌的液體是紅色,只會讓人以為是少女在激斗之后流的汗。
江流裸露在外的皮膚沒有一塊是白色的,若是不看她的臉甚至還會以為她在哪兒尋了個盛滿血的大缸泡了個澡。
少女的左手只看得見森森白骨與附在白骨上欲掉不掉的爛肉,右手上的傷雖不及左手來的兇悍,看著卻也觸目驚心。
“小……”聲音出口的一瞬間肖尤才恍然發(fā)覺自己的聲音止不住的發(fā)顫,她清了清嗓子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小流,我來接你了?!?p> 她在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清楚少女的打算,正因為清楚所以她不能說自己來找她,只能說她來接她。
無法聚焦的黝黑雙瞳的主人并沒有抬頭看向她,直到她蹲下與那目光齊平少女才給了她一點反應。
……化加加?
不能聚焦的雙瞳看著眼前模模糊糊的黑影,江流想張口,卻已經沒了張口的力氣。
肖尤轉過身小心翼翼的把少女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伸出手放在少女被上剛想施點力道好讓少女趴在她的背上時她卻被手底的觸感磨的差點哭出來。
江流的背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了。
“小流,我們回去休息……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了?!彼宋亲硬桓铱蕹雎?,怕擾了少女的清靜,但鼻音卻已經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不是化加。
趴在肖尤背上的少女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是化加,是肖尤。
肖尤也不過是個二十一二歲的姑娘,若是換成普通姑娘的身份現在估計都還在大學里深造沒有出來面對社會的險惡,就算是一名道士也是云游四方基本沒有朋友的道士。
江流給她的經歷是頭一遭。
頭一遭看到朋友差點兒喪命。
肖尤克制住自己的手抖把少女背在背上,起身的時候她才恍然發(fā)覺自己已經被這一幕嚇到腿軟。
肖尤差點把背在背上的少女給扔下去。
上天眷顧術士,只讓她跪在了一個喪尸的背上。
肖尤抽抽鼻子,慢吞吞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挪了挪手以求背的更穩(wěn)“小流你別睡啊,我跟你說說話,你千萬別睡過去啊?!?p> 少女的傷實在太重了,肖尤生怕還沒到地兒少女就支撐不住睡過去,一路上背著少女絮絮叨叨說著亂七八糟的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但趴在她背上的少女卻仍然很給面子的作出反應——動動小拇指以示自己活著。
其實江流聽不到少女在些說什么,嚴重的耳鳴遮掩住了所有聲音,黑黑白白閃爍不斷的斑點在肖尤背上她之后擋住了所有,但江流知道肖尤在害怕。
這個明明比她年長了三四歲的女人盡管有努力的克制自己,但偶爾輕微顫抖的雙肩卻毫不猶豫的出賣了她。
肖尤就這樣一路背著少女絮叨著回了之前的公寓,盡管她嘴都說干了盡管她的嗓子啞了都沒有停下。
她怕,她怕她一停下,背上的姑娘就閉上眼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附近的樓房,肖尤想也沒想的踹開其中一個屋子用符紙清理了屋里的喪尸才把少女背了進去。
待把少女放在床上,把少女的衣服脫掉后她的淚水才被眼前極其慘烈的傷口刺激得不爭氣落了下來。
她恨自己為什么不是治愈系異能以至于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做,甚至什么也做不了。
她之前一直看好的符咒在此刻顯得毫無用處。
眼見少女的身體越來越冰冷,臉色越來越慘白,肖尤急的甚至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的血喂給少女來補上少女極速流失的血液。
也不知是搭上了哪根弦,她猛然想起自己的召喚系異能,猶豫了幾秒后她狠下心運轉起自己腦內的晶核。
死馬當活馬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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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被肖尤拖出去的當天下午化加專門去找張曉打聽情報,當聽張曉說完肖尤的目的,化加只覺得自己腦瓜仁生疼“你再說一遍她們要去哪兒?”
“……Z城吧?!辈艔妮斉频氖渲蟹磻^來的張曉瞬間懵了“臥槽?!”
他要是沒記錯Z城不就是那個讓幾個基地聯合發(fā)動清剿令卻把所有前去的隊伍搭進去的地方嗎?
“化哥,咋整?!睆垥杂X得自己的頭快炸了,倆姑娘奮勇闖Z城他是該表揚她們藝高人膽大呢還是該贊揚她們教科書般作死的行為?
“咋整?”化加冷笑“涼拌!你快去把向白祁找來,我跟他商量接下來的事,之后你再帶著洋越去任務大廳接有關Z城的任務,沒有的話Z城周邊的任務也行?!?p> “知道了!”得到命令的張曉飛奔回了屋,告訴向白祁化加找他后拉著癱在沙發(fā)上逗小蘿莉的洋越沖出了門。
“誒誒誒,你干嘛啊這么著急,急著嫁出去嗎?”滿頭霧水的洋越一邊跟著他跑一邊問道。
“快點兒快點兒,再晚一點的話肖尤小流怕是要出事了!”
“啥?”聽見這句話,洋越瞬間變了臉色“你把話說清楚,怎么回事?!?p> 張曉急的起了滿頭汗,一邊跑一邊把事情給少年順了一遍,聽完全部的洋越拽起張曉的后衣領用上了太極門的腿功就往任務大廳沖去,奔跑途中他質問道“她們當時出去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攔著?!”
“我當時忘了……”張曉欲哭無淚。
他當時忙著跟孫盛他們玩,哪里還記得昨晚的事兒。
別墅里的化加和向白祁被這突發(fā)狀況愁昏了頭,被派出去找姜尚的邱健帶著人上了樓。
平常從容到不行的神父握著圣經匆匆跑到兩人面前“現在的狀況是什么?”
“去了Z城怎么找她們,”化加的目光在地圖上來回巡視“要想辦法減少搜尋范圍?!?p> 姜尚皺著眉頭跟著看起地圖“有線索嗎,一點也可以?!?p> 線索……
化加垂眸,聲音里含著少有的冰冷“有,但如果真是那樣,我們就必須做好找到她們后小流是重傷的準備?!?p> 姜尚一愣,目光緊緊盯著地圖上標注的北往古巷,過了良久,他低嘆“早就該做好這樣的準備了?!?p> 他們三個無疑是最了解江流的人,也因此,化加和向白祁在姜尚沒來的時候誰也不敢提江流會往哪里去。
他們誰都不想做這個準備。
“按照大人的性子,這些地方她非去不可。”縱然姜尚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在這樣的關頭他必須把二人所不敢想也不敢說的地方指出來。
在神父收回手之后,屋子里的三人誰也沒有動,直到樓下傳來了洋越他們的吵嚷,化加才深吸一口氣做了決斷“那就先去北往古巷?!?p> 向白祁和姜尚互視一眼,沉默著點了點頭。
已經做好了決定,化加讓向白祁收好地圖才推開了門,樓下已經亂成一片“洋越,出發(fā)時間是多久?”
被圍在人群中央的少年抬頭,聲音透著從未有過的寒氣“明天?!?p> 化加眉頭一皺“怎么回事?!卑蠢碇v,今天前往Z城的任務應該還有兩次才對,怎么會突然就沒了?
“被其他兩個隊伍搶走了,”洋越冷聲道“我們去任務大廳的時候Z城周圍的任務全部下架,僅剩的去Z城的任務也被人捷足先登?!本驮谒麄兠媲?,當面搶的。
“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張曉氣得想要爆粗口。
“瓜娃子都看得出來這是上面嘞手筆?!睂O盛本就是個暴脾氣,若不是正在為其他人說明情況的張曉看到旁聽的孫盛超乎尋常的冷靜讓他意識到不對連忙拉住他的話,這個脾氣耿直的漢子可能直接提著自己的槍就往基地中心沖過去了。
化加知道上面沒拿到樹不會善罷甘休,但他沒有想到上面的人會在這個時候對他們下手,他們如果想要今天去追江流的話就只能找上面的人走流程,然而流程之外的賄賂,他們的心里門兒清。
樹是江流帶回來的,它也開了靈智。江流對樹的維護他們都知曉也早就把這棵樹當成狼牙的一份子了,又怎么可能為了換江流而把它丟出去,如果真換了到時候找到了小姑娘,他相信這個姑娘會揍死他們,動真格的。
夜色漸起,化加站在陰影里讓人看不清面容,仁慈的神父唇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眼里的冰冷卻讓人膽寒。
“這個基地呆不得了,”男人低沉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既然這樣,我們就換個地方呆。”
莊曉握著蔣璇的手眨眨眼“要離開嗎?”
“要離開,”陰影里的男人走到月光下“而且是今晚就離開?!?p> 時間越是拖得久,他心里的不安也就越濃烈,站在他身旁的姜尚亦是如此。
這個維持著溫和假象的神父僅泄露出來的一絲躁動就足夠讓人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