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迷迷糊糊聽到床下“嘩嘩”的流水聲,伸手一撈,抓起了一件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屋子里太黑,看不清楚,拿到眼前一瞅,居然是一只手臂,嚇得她趕緊扔掉,濺起一陣水響。
驚恐地朝床下一看,我的媽呀,渾黃的污水中,起起伏伏的飄蕩著的,都是殘缺的肢體,有腿肚子,有胳膊,有腳丫子,有在水面浮動的眼珠。
最可怕的是一張嘴巴,在水中一張一合。有時浮出水面,發(fā)出“嘰里咕?!钡穆曇?;有時沉入水中,冒出一連串的氣泡。
顧盼隱隱覺得,這張嘴似乎想告訴自己什么東西,而且說的內(nèi)容對自己來說很重要。
她極力想分辨出說的是什么,可是怎么都聽不清。于是將耳朵貼近水面,好像聽見了,可是,這嘴巴一沉一浮,發(fā)出的聲音只是“咦、啊、呀、哇”之類間斷的音節(jié)。
她似乎忘記了害怕,伸手想把這張嘴巴托起,免得一沉一浮造成聲音不連貫。哪知道,手剛伸進水里,所有的肢體都在躲避自己,一時間,水里的殘肢就像是淺水中的魚兒,驚恐的翻騰起來,濺起渾濁的浪花。
顧盼嚇得趕緊縮回來,過了好一會,水面才慢慢平息。
這些肢體隨水流蕩漾,拼湊出不同圖案,構圖十分奇特,有時候,兩條腿長在腦袋的兩旁,有時候,腦袋出現(xiàn)在胸膛的位置,有時候肚子里突然伸出一只觸手,抓住一條胳膊往肚子里塞……
顧盼感到一陣惡心,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趕緊對著床下干嘔,卻發(fā)現(xiàn)正對著自己的,是一張無比巨大的臉,這張臉是那樣的熟悉,那是肖建國的臉,依然秀氣,可不似原來精神,臉色慘白,一副病態(tài),嘴巴一張一合,在說著什么。
顧盼凝神聽去,這次終于聽清了!
“冷,我好冷!”
顧盼一陣驚悸,猛然醒來,這才發(fā)覺自己趴在床邊,一只手伸到了地面,手中還抓著肖瀟的一只小鞋子。
這個夢好真實!好恐怖!
顧盼半天都沒法從夢境的情緒中走出來,難道是肖建國臨死前,想告訴自己什么嗎?她突然有一個不好的預感,肖建國可能不在人世了,也許,就是今天,就是剛才!
顧盼一念至此,一個激靈,猛然從床上坐起!
睡在身邊的肖瀟突然受到了驚嚇,身體痙攣,哭了起來。
“別怕,別怕,肖瀟,媽媽在這兒呢!”顧盼把孩子抱在懷中,輕輕拍打著。好一會兒,肖瀟安靜了,可顧盼心潮起伏,再也無法平靜。
不行,我受不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不能讓肖建國曝尸荒野,我要找到他,我要帶他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顧盼帶著兩個黑眼圈,就去找到戴姐,告訴戴姐自己的決定。
戴姐見顧盼堅毅的神情,有些例外的沒有多說什么,問:“你打算怎么去找?”
顧盼說:“他坐的是到廣州的火車,我先到廣州火車站找找看?!?p> 戴姐點點頭,說:“然后呢?”
“我還想到惠州去一趟,前幾年打工,肖建國都是在惠州?!?p> 戴姐想了想,說:“還是印一點尋人啟事,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多貼幾張,這個社會,總是好心人多,這樣,你就多了好多好多雙眼睛?!?p> 顧盼說:“戴姐,我沒手機,把吳哥手機號碼留在上面,行嗎?”
戴姐說:“這有啥不行的?!?p> 顧盼說:“我就怕有時候吳哥正開車,或者正睡覺,影響吳哥呢!”
戴姐笑著說:“多大點事!,這事我跟你吳哥說?!?p> 戴姐打開抽屜,從里面的一個鐵盒里拿了三百塊錢,遞給顧盼:“拿著!”
“戴姐……”
“先拿去用,跟你姐客氣什么,有錢還我就是了!”
回到家,想找?guī)讖埥诘恼掌?,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只好拿了一張結婚照,看著肖建國甜甜的對著自己微笑,顧盼心里不是滋味。
顧盼拿著這些上街找打印店,平時沒留意,只好沿著街面尋找,走到電力局附近,終于,看見有一家“浪潮打印店”的招牌,進去一看,居然在柜臺的一臺電腦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人——車間團委書記戴麗麗!
“怎么是你!”顧盼又驚又喜。
“哪能像你一樣,下崗后,縣里專門把你的安置問題拿到會議上討論?!贝鼷慃愇⑿χf。
“哎呀,快別提這事了,我辭職了!”
戴麗麗驚訝的問道:“事業(yè)編呢,你要知道,這多難得??!”
顧盼笑了笑:“你是知道的,我有潔癖,見不得那些烏七八槽的東西?!?p> 戴麗麗點點頭:“這么說來,這個工作的確是不適合你?,F(xiàn)在在干什么?”
“下崗待就業(yè)!”
戴麗麗笑著說:“你是放不下面子,要是愿意到易方實業(yè)去,只怕是成婧都要給你讓位子!”
“戴書記,你抬舉我了,易大老板哪里能看上我?”
“怎么會?”戴麗麗說。
顧盼說:“外面有傳言,說易方對成婧的評價,就是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才能得到?!?p> 顧盼補充說:“這個評價很高啊,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是目標明確。怎么得到,就是手段有效。你說,我怎么比得上?”
戴麗麗“噗嗤”一笑:“這個評語倒是準確,可惜的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擇手段,這就有點敗人格了!”
顧盼說:“你不是曾經(jīng)很看好成婧的嗎?”
“是啊,當時我是很看好成婧的,有一張嘴,會說;有一雙手,會干;當然,還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外在形象也不錯!可是后來——唉,我是一步步把他看穿了!”
戴麗麗接著說:“不提這個,你怎么今天怎么功夫光臨我這個小店呀?”
“喲,戴書記搖身一變,成了戴老板了??!”顧盼恭維道。
“混飯吃罷了!”戴麗麗說,“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
于是顧盼把來意告訴戴麗麗。
戴麗麗沉吟一下,問:“要黑白,還是彩???”
顧盼問:“有什么區(qū)別嗎?”
戴麗麗從柜臺上拿來兩張樣張,遞給顧盼。
“呀,彩印清晰多了!”
“是呀,不過就是有點貴?!?p> 顧盼瞅瞅墻上張貼的的價目表,膠印,黑白的一張五毛,彩色的一張一塊。本來,顧盼準備大街小巷到處張貼,可是,印彩色,就只能三百張,這哪兒夠?可黑白的,也實在太不清晰了!
顧盼摸摸口袋里的幾張鈔票,一時間沒辦法作出決定。
戴麗麗看得出顧盼的猶豫,說:“這兩年你也過得不順,這樣吧,彩色的,我按黑白的收費,你看怎么樣?”
“麗麗姐,你這不是要虧本嗎?”顧盼感激地說。
“也不虧,只是沒錢賺罷了!”
顧盼拿出三百塊,說:“那多謝麗麗姐了!”
戴麗麗說:“六百張怎么夠?這樣吧,我印一千張?!?p> “麗麗姐,我沒有那么多錢?!?p> “先欠著吧,有錢再給!”
顧盼沒想到這件事情辦得這么順利,剛回到家里,凱子跑來了,說媽媽叫顧阿姨去一趟。顧盼跟著凱子來到戴姐家里,吳哥正好在家。
顧盼到廚房找到戴潔,戴姐說:“你來的正好,有個好事呢,叫你吳哥給你說去?!?p> 顧盼從廚房出來,吳承剛正捧著一個大瓷缸子喝茶:“吳哥,啥好事呀?”
吳承剛說:“你戴姐說你要到廣州去?”
顧盼說:“是呀,有件事我還沒給你說,尋人啟事印好了,我留的聯(lián)系方式,是吳哥的手機呢!”
“我知道,你戴姐說了的?!眳浅袆傉f,“正好,我明天要送一車大米到順德,然后到江門拖一車甘蔗回來?!?p> 顧盼一聽非常高興:“那太好了!”
戴姐從廚房探出頭來:“那肖瀟怎么辦?”
顧盼笑著說:“我?guī)е?,反正吳哥開車,又不要車票的?!?p> “我哪里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帶著孩子到處跑,大人造孽,孩子受罪。不如把孩子放到我這兒,我一個孩子是帶,兩個孩子還是帶!”
顧盼趕緊說:“戴姐,不是我不信任你,實在是上次肖瀟出事以后,我的心里有陰影”
戴姐見話說到這份上,也就不說這件事了:“你多帶點錢,別委屈了自己,出門在外,如果你病了,孩子誰照顧?”
說著,塞了五百塊錢給顧盼。
“戴姐——”
“拿著,跟姐客氣個啥,有錢還我就是了!”戴姐笑著說,“這一路上,我還要拜托你,幫我看住我家老吳呢!”
吳承剛憨厚的笑著說:“看我做啥?”
“怕你這只饞貓在外面偷腥呢!”戴潔點著吳承剛的鼻子尖說。
顧盼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回轉身子,假裝逗凱子玩,遮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