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讓人頭疼
一旁的主事插話道“大人，小的還查明，今日來的人，只是其中一部分，還有一些村鎮(zhèn)事先不知道消息，沒有上告，只怕今日鬧過后，明日會有更多的人會來上告?！?p> 趙貞石一拍茶幾“還有人要來？李林江這些年到底是占了多少田地？”
吳和看了趙貞石一眼，“從今日收到的訴狀所指，李林江通過以糧放貸，然后以高出貸糧三倍之?dāng)?shù)取租，租戶交不起貸糧，不得不以田地抵貸。這四年以來，共在下屯縣、武安縣、長水縣三個縣鎮(zhèn)兼并的田地十八萬三千畝?！?p> “這么多？”趙貞石心上又被重重一擊，差點(diǎn)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恐怕還不止這些。”楊敦才粗聲到。
“對，今日還只是其中一部分?！?p> 趙貞石只覺得頭痛欲裂，再不想再過問細(xì)節(jié)了，直接問出關(guān)鍵的一句：“你們說，怎么辦？”
怎么辦？
事情鬧得這么大，什么情況大家都清楚，這清楚明白的事件該怎么處置，每一個人心里也清楚。
可是，關(guān)鍵就是這個“怎么辦？”
李林江為什么越來越肆無忌憚？涉及的三個縣為什么不聞不問，任李家坐勢成大？甚至，他們州府為什么閉著眼睛裝不知道？
誰心里都明白。
“大人，今日這事，不接訴狀不管不顧，怕說過不去了。”吳和慢悠悠地說道。
這話，大家也都明白，事情鬧得這么大了，打人都打到府衙前了，確實也無法再閉著眼睛裝瞎了。
“唉，這事鬧得，當(dāng)初要是能控制一下，不要讓消息擴(kuò)散就好了，現(xiàn)在倒好，滿城皆知?！壁w貞石心里不由得又有些后悔，剛才怎么一下子就被那個走方郎中給牽著鼻子走了呢？
“趙大人，我看這事也不能怪唐先生，他說得對，當(dāng)時的情況，我們只有先平息混亂，作出姿態(tài)，否則，更是被動啊。”楊敦才可不管趙貞石高不高興。
“對對，今日趙大人指揮有方，處置得當(dāng)，才能這么快平息民亂，我一路過來，街上百姓都交口稱贊呢?！眳呛瓦B連點(diǎn)頭。
趙貞石臉色又緩和過來。
“趙大人，卑職覺得，此事牽涉到朝中李尚書大人和宮中昭儀娘娘的家人，已非我們管轄的權(quán)限，卑職認(rèn)為，該立即封存案卷，將訴狀和今日情形具表上報宗正府和內(nèi)閣。”
吳和見高帽戴得差不多了，開始慢悠悠地說出他早就想好的方案。
上報宗正府和內(nèi)閣？
趙貞石臉色又變得煞白：“吳大人，你可知，這一上報，就等于直接參了李尚書，同時，也打了昭儀娘娘，還有圣上的臉了?！?p> “吳大人所說的是正理，趙大人，卑職也覺得，此事若由我們自行處置，無論怎么處置，都難以向兩頭交待，弄不好還要兩頭吃虧。唯今之計，只有上報，況且，據(jù)卑職所了解到的數(shù)目，李家侵占的田地可能在三十萬畝左右，此事件，不可謂不大啊?！?p> 唐纓為楊敦才母親治病期間，楊敦才和他閑聊中，知道了一些具體的情況。
趙貞石何嘗不知道兩位同僚所說的，不失為一個良策，甚至是唯一的路子。
只是，他還在猶豫。
彈劾同僚，可是官場大忌。何況要參的這位是朝中大員，位高權(quán)重、皇上青睞，萬一彈劾不成，自己將萬劫不復(fù)。
但是，此事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擺到了面上，若是置之不理或稍有不當(dāng)，不僅得罪這位朝中大員，還會被宣州老百姓唾罵至死，官聲民意全無，又正當(dāng)察考之時，也是一個死。
還有更嚴(yán)重的，萬一這些村民不服，一直上告到京，光一個處置不力、治下百姓群體越級上告的罪名，就能讓他的這個官提前當(dāng)?shù)筋^了。
他現(xiàn)在只想平穩(wěn)過渡，可是，這還能平穩(wěn)嗎？
“趙大人，年初卑職曾到楊相國府中拜見，相國大人對宣州很是關(guān)心，曾叮囑卑職，要確保治下平穩(wěn)，不能出大亂子，如若遇上無法決斷之事，要慎之又慎，不可輕率行事?！?p> “哦，楊相國這樣和吳大人說過？”趙貞石大吃一驚。
“是，楊相國說，遇事不決時，上報內(nèi)閣，切不可自作主張?！眳呛桶褩钍篮Ｍ腥藥У脑?，變成了楊成對他的親口叮囑。
他也不怕，反正，這些話肯定也是楊成的意思。
“沒想到楊相國竟然對吳大人如此關(guān)懷備至?！壁w貞石感嘆了一句，心里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他也去拜見過楊成，但楊成就只是和他閑聊，并未特意叮囑過什么。
還未等吳和回答，一名差役匆匆進(jìn)來稟告：“大人，唐先生來了?！?p> “哦，快快有請。”趙貞石連忙起身，一屋子的人也跟著出門相迎。
從側(cè)院里忽啦啦過來六七個人，正是治傷的唐先生三和剛才在守在門外的那幾個漢子。
唐纓被熱情地迎進(jìn)了正堂，桑振緊隨之其后，寸步不離。
“先生今日大義援手，本官感激不盡！”趙貞石拱手施禮，屋內(nèi)眾人也齊聲施禮。
“眾位大人不必客氣，治病救人，本就是醫(yī)家本分?！碧评t躬身回禮。
“不知這位好漢如何稱呼？”趙貞石站直身子，謙恭地看著唐纓身后的一言不發(fā)的桑振。
“這是桑叔，是從小照看我的，今日若不是桑叔護(hù)著，我和另外三名隨從都被打傷了，什么人家的惡奴，好生猖狂！”
“這個……”
個中隱情，趙貞石不便回答，連忙轉(zhuǎn)而去問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唐先生，那三名危重病人情況如何？”
“性命算是保住了，兩個月內(nèi)動不了身，即便如此，傷好之后，恐怕身體已經(jīng)殘疾，再不能勞作了?！?p> “還好，還好?！壁w貞石松了口氣。
“還好？”唐纓豎眉，“這三人正值壯年，全家老少全靠他們勞作養(yǎng)活，今后喪失勞作能力，他們的妻兒老小失去保障，一家人陷入絕境，大人卻說還好？”
趙貞石臉上有些訕訕，“先生誤會了，我是說，總算保住性命，還不算糟。”
話說完，瞟了一眼周圍人的神色，又心中暗自懊惱，他自己也不明白，堂堂一個四品大員，為什么總在這個走方的郎中面前，感覺氣短呢。
唐纓不再糾纏，她已經(jīng)連續(xù)四五個時辰未曾休息，已是滿臉疲憊。
“刺史大人，這是今日所有傷者的傷情證明，上面有今日所有參與救治大夫的署名。其中有一十八名傷者已經(jīng)喪失勞作能力，不知大人要如何區(qū)處？”
趙貞石看著眼前按了密密麻麻紅手印的厚厚一疊紙，心中暗驚，他只道唐纓是個普通的大夫，只治病救人，卻不曾想，這個年輕的大夫竟然會想到將所有傷者的證明材料備得如此齊整。
他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