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王皇后的湯
玉虛宮中檀香裊裊不斷,重華殿內(nèi)的咆哮聲也不斷。
“可恨!可恨!該殺!該殺!”
福海低著頭,立在一旁。
是該殺,殺誰?皇后?還是李家兩位娘娘。
作為靖帝的貼身大太監(jiān),福海胖胖的腦袋里裝著靖帝許多不為人知的機密。
太子妃的小產(chǎn),是靖帝早就安排下的。
宮宴前皇后宮中那碗摻了紅花的參湯,是他親自送過去,看著皇后親自安排那個叫小青的宮女,將參湯送到在皇后宮中梳洗更衣的太子妃口中。
當時王皇后恨恨地盯著他,眼神中滿是殺意。
他垂目含笑,“皇后娘娘,皇上正在重華殿問二皇子功課呢,二皇子學(xué)問又長進了?!?p> 皇后眼中的恨意滅了,換了一幅平淡如水的神情。
可是,他也沒想到,太子妃竟然在宮宴上又吃了李昭儀碗中的甜湯,更沒想到,李昭儀的甜湯里,被李良娣放了孕婦不宜的丸藥。
誰都知道,李昭儀自從臉上受傷后,就一直用著天寶樓的秘藥,效果驚人,人人皆見。
而且誰都知道,李昭儀的丸藥,是孕婦不宜的。宮中用的藥,不管是從何處來,都要經(jīng)過太醫(yī)署驗證,而且,天寶樓的藥也明確標注著禁忌。
可偏偏太子妃就吃到了,不偏不倚,在喝了參湯之后。
王皇后,這個中年老婦,平日里修道誦經(jīng),端莊自持,真沒想到,做起事來,如此干脆利落,穩(wěn)準狠絕。
靖帝將龍案上的東西能砸的,都砸完了,猶自恨聲道:“該殺!”
“皇上,李家確實該殺,敢在宮宴上給妍兒下藥,謀害龍裔,罪同謀反!”王皇后木然坐于龍案下側(cè),青衣素袍,只是頭上的一個九鳳釵彰顯著皇后尊貴的身份。
“你!”靖帝臉色鐵青,雙拳緊握,眼神象是要殺人。
恨恨地盯了半日,牙縫里蹦出幾個字“你這個毒婦!”
“皇上親手殘殺自己的孫兒,怎么倒說臣妾是毒婦?”王皇后臉色平靜,眼中波瀾不動。
“哼,你清楚,太子這個孩子,朕斷然不會讓他留的。否則,便要用勛兒的前程去換!”靖帝冷笑一聲。
“你既然接了這碗?yún)?,朕也做好了善后,自會有人頂罪,牽連不到你和勛兒身上,為何又要將她們兩人拉下水?”
“皇上錯了,既然是在臣妾宮里喝的參湯,怎么會查不到臣妾和勛兒頭上?”王皇后臉色依舊木然。
靖帝咬牙,“朕說不查,誰敢、誰能去查?”
王皇后哂然一笑,“皇上說的是,皇上說不查,臣妾和勛兒就不會受牽連,如若皇上哪日說了要查,那臣妾和勛兒,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靖帝愕然,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日漸年老,他早已經(jīng)快要忘記了長什么樣的皇后。
“你,好,好!”靖帝氣極反笑,“朕的好皇后,好皇兒!朕真是小看你們了?!?p> “皇上又錯了,臣妾一切都是按照皇上的心思,為皇上分憂?!蓖趸屎竽樕蟿尤荩挥蓳P聲。
“皇上,太子自小便養(yǎng)在臣妾膝下,臣妾待他從未與自己親生的勛兒有何不同,視若己出,你為何一定要殺死這個孫兒?這是你第一個龍孫,是大靖的第一個龍孫?。 ?p> “哼,夠了!別以為朕不知道,太子軟弱,早已經(jīng)被王家控制,太子妃又是你親選的王家女,王家生的孩子要成了大靖的第一個龍孫,朕百年之后,恐怕這大殿上坐著的,就不再姓宇文,該是姓王了吧?”
福海先前眼觀鼻鼻觀心,現(xiàn)在卻悄悄抬起了頭,望了一眼側(cè)座上的王皇后。
“皇上,你一定要如此惡意揣度嗎?當初奪嫡之爭何等兇險?這些年我王家如何忍辱負重?就連臣妾,雖封了皇后,但也深居后宮,吃齋修道,從不侍傲于人前,難道這些,還不足以換得皇上的一絲相任嗎?”王皇后聲音拔高。
福??戳艘谎鄞蟮钔?,大殿深深,殿門緊閉。
“王家的功勞,朕記著,你的皇后之位,朕既給了你,便不會動你。朕應(yīng)了你,此事之后,只等擇機對天下人有個交待,便會廢了太子,改立你的勛兒為太子?!本傅凵袂槔淠Z氣終究緩了下來。
王皇后臉上立馬恢復(fù)了平靜,“那好,宮宴之事,就讓李家擔(dān)了干系,皇上該怎么處置,就盡快吧!”
靖帝不語,眼神陰狠地盯著這張衰老的臉。
這張臉毫無畏懼地直視著他。
“勛兒的婚事,你不得插手,王家的人,文不得入朝中三省中樞,武不得領(lǐng)兵節(jié)制?!绷季茫傅劢K于陰陰地拋出這番話。
王皇后從側(cè)座起身,深深跪拜伏地,“臣妾,謝陛下隆恩?!?p> 起身,低頭緩緩后退而去。
“福海,宣州的案卷,朱批,送宗正府和刑部,嚴查!”
福海熟門熟路地從旁邊的內(nèi)室里拿出一宗案卷,放在案上,取筆沾了朱墨,低頭刷刷批紅。
批完了,用了印,輕輕吹干,道:“皇上,也到時候了,今日借了皇后的手也正合適。朝中那些大員的田地,退也退了一些,現(xiàn)在因為李家兩位娘娘勢頭正盛,觀望的又多了。儆了這么長時間的猴,也該真的殺殺雞了?!?p> “是該讓那些三心二意的猴,定定心了?!本傅畚丝诓?,“讓宗正府和戶部,也查查各個王爺莊上的封地,朕國庫里的錢,都到哪里去了?”
“是?!备:1е妇?,無聲無息地出去。
東宮太子妃寢殿服侍的人,此時全都屏聲靜氣立在殿外。
“殿下,臣妾有罪,沒能保住龍?zhí)?。”不過三日,太子妃豐腴紅潤的臉,已經(jīng)變得慘白枯暗。
“阿妍,你確實不該隨便喝那些東西啊,何況是李家……”太子宇文鯤臉色也是灰暗。
太子妃似乎剛從昏睡中驚醒,三日的驚懼心痛,仍然難掩此時的絕望和恐懼:“殿下,臣妾是喝下了那碗甜湯,但臣妾肚子,在喝湯便開始痛了……”
太子猛然立起身來,眼神呆滯,渾身顫抖,口中喃喃自語:“阿妍,你是在為自己開脫嗎?我不信,我不信!”
“是姑母,臣妾去宮宴前,姑母讓臣妾喝過一碗?yún)碧渝凵裆y,伸出蒼白的手,緊緊抓住太子垂在床邊寬大的衣袖。
“阿妍,別說了,以后對任何人都不要再說這件事了,只說是你自己喝了李昭儀遞給你的甜湯,明白了嗎?”太子猛然跌坐在床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