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風(fēng)波終起

　　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剪出了桃紅柳綠，黃蕊白毫。

　　史部尚書黃忠家的休園一片春色尚好，園中的花廳舉辦著一場不大的春宴，黃家二老爺、三老爺陪著黃老太爺正與三個(gè)氣度雍容的錦衣男子把盞歡談。

　　梁間乳燕呢喃，花廳內(nèi)也是耳熱酒酣。

　　一個(gè)肥臉男人仰頭將一杯酒一口咽下，面色潮紅，兩只肥胖的手一拍，豪氣道：“老太爺，二老爺三老爺如此看得起梁某，是我等小民之幸，我愿意再加一成，現(xiàn)下便可成交?！?p>　　此言一出，廳中六人臉色各異，黃家父子三人掩不住的狂喜，與肥臉男子一起的另外兩人面上變色。

　　“梁三爺，您一高興，酒喝多了些。”一名白面中年男人笑著去托住肥臉男人的酒杯，對著前來倒酒的美貌婢女輕輕搖了搖頭。

　　“哪里多了，陳二爺，你莫要小看我，今日是尚書府老太爺宴請，是我等……呃…，我等畢生之福?！北环Q為梁三爺?shù)姆誓樐凶硬桓吲d地瞪了他一眼，回頭示意侍立的婢女倒酒。

　　陳二爺尷尬地一笑，抬頭看了一眼正由黃三老爺相陪說話的年輕后生。

　　那后生微微笑著，對黃老太爺拱手施了一禮，笑道：“今日幸得老太爺和二爺、三爺不棄，我等弟兄三人皆是高興，喝多了些，失禮之處望老太爺、二爺、三爺莫要見怪。”

　　黃三爺忙熱情回道：“哪里哪里，朱掌柜客氣了，梁三爺、陳二爺和朱掌柜都是我黃州商賈巨戶，今日能在休園相聚，也是有緣，不必客氣?！?p>　　“就是就是，想你我黃、梁、陳、朱四家，皆是黃州望族，自當(dāng)多多往來，三位不必客氣?！秉S二老爺也熱情相勸。

　　朱掌柜精明的臉上面露不安，“今日高興，我們?nèi)硕己榷嗔诵┚?，?shí)在不宜再商談生意，我等就此告辭了，改日再來商議?！?p>　　到嘴的肥肉要飛，黃老太爺渾濁的目光閃了閃，咳了一聲。

　　黃二老爺立馬拉住朱朱掌柜的手，親自將酒杯斟滿：“朱掌柜說哪里話，這酒嘛，可以慢慢喝，生意倒是也不必再等了，適才梁三爺豪氣，但我等均是鄉(xiāng)黨鄉(xiāng)鄰，豈能言而無信？就按三位最初所議，也不必再加一成，現(xiàn)在便可寫下合約。”

　　“這個(gè)……”朱掌柜臉上露出竊喜，看了看正在豪飲的梁三爺和面色如玉的陳二爺。

　　“老太爺和二爺、三爺如此客氣，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陳二爺臉上含笑，眼睛卻是望著梁三爺。

　　梁三爺臉色更紅，把杯中酒一舉：“爽快，這杯酒我先干了?！?p>　　眾人皆一片朗聲大笑，團(tuán)團(tuán)站起，各自將杯中酒喝了，黃三爺一疊連聲吩咐管家請師爺來，拿筆墨來。

　　下人們飛快地撤了席面，府中師爺在桌上當(dāng)場寫下約書，四方各自簽名按了手摸，朱掌柜又讓帶著來的三家的管家?guī)し總兒藢ξ臅睋?jù)，一片忙亂之后，雙方心滿意足，各自將約書、地契、銀票收訖。

　　恰在此時(shí)，下人來報(bào)黃尚書下朝回府，大家便又重開席面，把灑言歡，直到晚間，方才盡興而散。

　　送走老家的三位商賈，黃尚書才問了一下賣地的細(xì)節(jié)。

　　他其實(shí)一直都在府內(nèi)，今日并非大朝，他并未到尚書院當(dāng)值，只是父親和二個(gè)弟弟與人商議賣地事宜，他不好出面。

　　“按照大哥您的吩咐，剩下的三十八萬畝田地，今日全部賣與了這梁、陳、朱家，價(jià)格比我們先前訂下的高了半成，這是今日他們給的三萬兩定金，約定了待四月底麥?zhǔn)蘸?，下一茬下種之前便交付田地，余款也那時(shí)再訖?！?p>　　黃二爺將合約和定金交給黃尚書查看。

　　“大哥，加上去年退回去的五萬六千畝，這如今，莊里的田就只剩祖上留下來的那些了?！秉S三爺猶自有些可惜。

　　“你懂什么，聽你大哥的沒錯！”黃老太爺?shù)诺诺蓬D了頓手中的拐杖，鄙夷地對著黃三老爺哼了一聲。

　　銀錢落袋，京中的鋪?zhàn)舆€在，到時(shí)候再擴(kuò)幾個(gè)門面，起幾棟酒肆茶樓，可不是比死守著那些七零八碎的田地要好？

　　“是，父親教訓(xùn)得是?！比齻€(gè)兒子恭恭敬敬地送老太爺回房歇息，應(yīng)酬了半日，黃老太爺也腰酸背痛了。

　　“李尚書兩女在宮中失寵，皇上，很快就要動李家了?！秉S尚書慢慢說到。

　　此乃朝中秘事，目前朝廷還公開，兩位沒有官職的弟弟聽著也有些不自在，黃二老爺讓下人們遠(yuǎn)遠(yuǎn)退出了園子。

　　他們心里都清楚，動李家，就意味著要開始查宣州侵地案了。這個(gè)案子雖然現(xiàn)如今還沒有查，但宣州的事鬧得天下皆知。

　　“宣州李家侵地案一出，勢必會波及大批朝中官員，皇上一定會趁此機(jī)會收復(fù)這幾年被侵占的田地，我們不動手，下步就是被朝廷收回去，不但要白白交出這些年辛苦經(jīng)營所得，弄不好還要丟官送命，此時(shí)，要盡快將這幾年新進(jìn)的田地處理掉，低調(diào)行事，切不能惹火燒身。”

　　黃尚書重新坐下來，語重心長地叮囑兩個(gè)弟弟。

　　黃三老爺驚出一身汗，連聲稱是。

　　黃二老爺也長長吐了一口氣道：“說起此事，也幸虧黃文機(jī)警，提前找來了這三位有錢的主接手，要不然，一時(shí)三刻，也難以脫手?！?p>　　黃文是黃家的管家，賣田的主意，就是他最早出的。

　　此刻的管家黃文，也在暗自慶幸，幸虧他那日聽了天寶樓小掌柜阿九的閑談，又從西市商行一個(gè)姓元的牙商那里知道了曹御史家悄悄賣地，好巧不巧，又打聽到了梁陳朱家有意置田產(chǎn)。

　　幸虧占了先機(jī)??！

　　戶部侍郎趙貞石沒有想到官場混了一輩子，眼看著到了京師六部，想著再摸幾年魚也就可以告老還鄉(xiāng)，愉快地安享晚景，含飴弄孫了，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別說摸魚了，自己都快要成一條干涸的死魚了，忙得腳不沾地，連口水都來不及喝。

　　不過兩個(gè)月，宣州李家侵地案、許州羅家、林家侵地案、徐州張家、湖州連家、楊家……一串串的案件連發(fā)，刑部忙得不亦樂乎。

　　而更多的官員則是在主動交回田契，這些主動交回田契的，就免了刑部的察查，而是由戶部及各州府縣衙清點(diǎn)接管。

　　這些案件原本就一直存在著，只是沒有去管，也沒人敢管，漸成慣例。

　　戶部的三十幾個(gè)主事帶著胥吏們已經(jīng)全部派往各州府縣郡，他這個(gè)侍郎被全權(quán)委任監(jiān)管接收各官員中查出或交回的田產(chǎn)分配，畢竟，這事的起始，是因他在宣州掀起的李家侵地案。

　　李林洧已被免了工部尚書一職，因案件未明，現(xiàn)在以待罪之身，禁閉李府，李燕燕和李鶯鶯兩姐妹因合謀殘害皇嗣，削去位份，打入冷宮。李林江一家被宣州府下了大獄，待這場掀起大靖上下大波的侵地風(fēng)波案告一段落后，再行處決。

　　德義坊內(nèi)，唐纓聽著桑振一一回報(bào)的消息，臉上并沒有些許欣慰，反而越來越沉。

　　這火，燒得不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