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島·云夢山·天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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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黃帝四千七百四十九年,歲在壬申,孟春望,金曜日。
巨大的爆炸后東海海面也下起了雨。
也不知是爆炸引來了這連綿的輕絲,還是這雨水只是想洗去那些揚起的塵煙。
那日,黑云翻墨,白雨跳珠飛濺入船,海面上是一輪新的涌浪。
在此前,一聲轟鳴,云夢山地動山搖,四周揚起灰塵。
這一瞬間,人們站不穩(wěn)、坐不實,雖未有天塌地陷,卻也震驚不已。
往日,東山島的天氣總是陽光燦爛,從天工谷口都能看見鬼谷洞前那條懸索橋上行走的人。
但是今日上面來來往往很多人,卻都被這些煙塵淹沒了。
“師尊……”
“坐下?!?p> 排行最小的心語本想勸說師尊暮蟬,可是暮蟬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她雖不情愿,但當(dāng)機立斷地便坐下繼續(xù)手中功課,一句怨言都沒有。
轟然的爆炸聲響徹云霄,云夢山中的眾人都以為是有什么變數(shù),為此奔走不已。
只天工谷中正在上暮蟬機關(guān)課的門徒、弟子們還整齊坐在位置上。
不是門徒、弟子們沉得住氣,實在是迫于暮蟬的壓力,眾人只能互相遞著眼色,手下的功課卻不敢停。
心語低著頭,收到一封悄悄傳來的小抄,打開一看:你覺不覺得這爆炸與三十年前的那次很相似?
三十年,恍惚如昨日,幾近于千年。
她提筆寫下:非也,當(dāng)年的爆炸引起的海嘯便有數(shù)十丈,非今日可比。
那年的爆炸確確實實是從東山島而起,可除了引發(fā)起海嘯,東山島卻更像是受到了波及一般。
心語看著師尊暮蟬的側(cè)臉,想起三十年前的那個午后。
師尊暮蟬幾近花甲,不過,他的臉與三十年前那個夏天毫無二致。
但那張金色余暉中鑲嵌的臉,并不是因為他有什么駐顏有術(shù)的法力而保存至今。
此時,九天走向天工谷門口,打斷了她的回憶。
九天對左手持《天書》右手持機關(guān)零件的暮蟬說:“谷中都亂作一團(tuán)了,師兄還這般穩(wěn)重?!?p> 這話雖是打趣暮蟬,卻也是事實。云夢山中因為爆炸已經(jīng)亂了套了,所有人都在奔走,想要找出爆炸的來源。
幾個九天的徒弟見著自己師尊前來,連忙都站起行禮,只盼師尊能讓幾人停了機關(guān)課才好。
九天一如既往,揮揮手像是老友一般與幾個弟子打了招呼,又示意他們坐下繼續(xù)功課。
“師兄,可還記得三十年前,也是如今日這般的爆炸響起,沒幾日你便回了云夢山。
時光飛逝,眨眼間竟已是三十年的光景匆匆而過。”九天走得近些,對暮蟬說著。
暮蟬卷起手中的《天書》,只是斜看了一眼九天,并不回答。
下面弟子都習(xí)慣了,暮蟬向來冷漠,只是今日發(fā)生這樣大的事,爆炸聲響起時所有人都跳了起來。
暮蟬依舊一動不動,對他們簡單說:“繼續(xù)功課?!北愕椭^看書。
眾弟子繼續(xù)擺弄著手中的木質(zhì)關(guān)節(jié)零件,機關(guān)跳蟲還在他們身邊跳來跳去。
這東西身形一只大圓筒,那圓筒中裝滿了竹簽,下面是如鶴鳥一般的長腿,它是暮蟬的眼線。
雖是一只機關(guān)獸,但那機關(guān)跳蟲上配了兩顆寶石,如同眼睛一般,總是森森地看著前方。
誰不認(rèn)真功課,跳蟲便會射出一支簽來,這簽還打得很準(zhǔn),每次都朝著人的屁股去。
但是今日這爆炸威力拔地?fù)u山一般,他們哪里是能坐得住的。
弟子們躲著機關(guān)跳蟲,不斷傳著紙條,一個個恨不得立時出了天工谷,要去尋了爆炸的來源。
可暮蟬還清晰記得三十多年前,那種天塌地陷,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
他知道,今日的爆炸絕不是在東山島之上,雖然這爆炸至今還是一個迷。
天工谷中只有摩擦木頭的“沙沙”聲,以及九天說話的聲音,“這爆炸倒沒有上一次嚴(yán)重,上一次我真真是覺得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時你出外云游未歸,我一個人在論劍廳練劍,天地顫抖,天書涯石壁上的鎮(zhèn)山石俑像是要倒下來砸碎我一般?!?p> 九天在暮蟬的桌案旁踱著步,他看著一絲不茍埋頭研究機關(guān)獸的暮蟬,回憶著當(dāng)年的事,想著想著又笑了。
九天一個人也說了半晌,下面的弟子皆是不停傳遞眼神,都覺得好笑。
暮蟬向來話少,九天又向來話多,可九天偏就喜歡找這個半天不說一詞的暮蟬閑聊。
不論是暮蟬的弟子還是九天的弟子,皆是問過九天為何要找最不愛說話的人聊天。
九天每次都一臉正氣說:“他不說話多寂寞啊,所以,我?guī)退f。”
九天一臉壞笑湊到暮蟬面前去,將聲音壓得極低,“改日來飲酒,就像三十年前一樣。
如此桃浪時節(jié),最是當(dāng)賞花飲酒,虛度人生?!?p> 一直沒有動靜的暮蟬此刻抬起頭,九天也看著他。
三十年前,那次兩個人都喝醉了,說了很多心里話。
那是暮蟬唯一一次醉酒,唯一一次不清醒,卻也是唯一一次說出心中所想。
下面的弟子都裝作若無其事地悄悄看這二人。
九天是暮蟬的師弟,可九天卻更像是兄長,對暮蟬的壞脾氣和冰山臉極盡包容。
特別是暮蟬就算再不理人,九天也能在他旁邊說上半晌。
今日一事,三十年的時光都在九天眼前浮現(xiàn),他繼續(xù)道:“三十年真是眨眼一瞬。
我閉上眼,都還記得你成為師尊親傳弟子那日,落日斜照,紅霞漫天?!?p> 說著,九天一拍手,執(zhí)意道:“季春初茂,今日實在值得花前把酒,此事就這樣定了,就今日!
順便你也好來參觀一下我的隱蝶居,到時,你和我好好說說,你在外云游時都遇到了什么趣事?!?p> 九天雖說是想聽趣事,可誰不知道他是好奇暮蟬當(dāng)年遇到了什么,又是什么把他磨成了現(xiàn)今這般沉默。
這云夢山中的老人,都好奇。
暮蟬依舊是沒有理會,他正在涂涂改改他畫本中一款全新的機關(guān)獸。
不一會兒,一只木鳶飛了進(jìn)來,口中還銜著一封簡書。
九天竟抱怨起這機關(guān)獸來,“你看你將它們改得那樣通靈作何?
若是讓弟子們送信,不得把山谷翻過來才能找到我們。偏這小東西,無需探路,徑直就能循著過來?!?p> “那是你?!蹦合s這會兒才搭一句話。
“是,是?!本盘煨χ^續(xù)說:“要找你還不難?萬年天工谷,就怕要在這里坐成雕像了?!?p> 暮蟬也只是因為九天提起機關(guān)獸才搭了一句而已,他也知道九天并非真在說機關(guān)獸不好。
只提到機關(guān)獸,他總歸話多一些,其他的他倒也就不必再多回,只是拆開簡書。
簡書上也只寫“鬼谷洞”三字,他將書遞予九天便起身整理衣衫往外走去。
九天看了這三字,將書放在桌上,對最前排暮蟬的大弟子道:“我和你師尊去鬼谷洞聽訓(xùn),你要帶領(lǐng)眾弟子好好修習(xí),不可懈怠。”
暮蟬的大弟子起身行禮,就如他師尊暮蟬一般,沒有多余的話。
小師妹俯身悄悄對身旁人說:“我會好好‘休息’的,哈哈哈。”
兩人偷偷笑著,后面的弟子又悄悄對他們玩笑,“‘簽筒跳跳’來了?!?p> 二人趕緊端坐起繼續(xù)磨著手中的部件,但那機關(guān)跳蟲并未過來,而是被人抓住尾部羽毛轉(zhuǎn)了個方向。
“簽筒跳跳”是他們對機關(guān)跳蟲的“愛稱”,師兄弟總愛捉弄這個暮蟬師尊的眼線。
機關(guān)跳蟲只能看見前方,他們便每次抓住它尾部的羽毛不讓它跳轉(zhuǎn)身。
幾人又小聲地轟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