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魂術(shù)寧卓北雖然也聽過,但是今次還是第一次見到。她修行很高,但是因為長期住在華陽山,很多妖獸魔怪,她都只從典籍中看過,有些典籍還有缺失。不同于瑾瑜這樣的妖,打小混跡在山野鬧市間,見過聽過經(jīng)歷過的東西實在是枚不勝舉。所以這些事和人,她未必第一次聽說,卻是第一次親眼所見。論引經(jīng)據(jù)典她便不在話下,論實戰(zhàn)經(jīng)驗,她便不能和瑾瑜相提并論。
只見紅衣女子手中流出的靈氣慢慢減少,流入的慢慢增多。瑾瑜便將那女童從她母親的懷里抱了出來。那女子身體已經(jīng)僵硬,瑾瑜費了點勁才將她的手臂撥開。他將女童放在紅衣女子的前方。慢慢地,紅衣女子收了手中的靈氣,念個幾句咒語,銀繩落下,女童的魂魄自行的回到了肉身里。
紅衣女子兀自打坐了一會,微微抬起頭,道:“多謝二位相助。不知閣下何許人也?”
瑾瑜看看那銀繩,道:“想這便是束靈縛魂絲。姑娘可是修靈圣手,花妖曼珠沙華?”
紅衣女子看他知根知底,也不隱瞞:“是。在下禾珈。敢問閣下是?”
瑾瑜道:“在下是目山瑾瑜?!?p> 禾珈道:“便是目山狐妖?”
瑾瑜道:“是?!?p> 禾珈道:“不知這位姑娘?”
寧卓北道:“在下是華陽山寧卓北?!?p> 禾珈一聽華陽山,倏的站了起來,臉上盡是惶恐之色,“道長,這些都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呀。”
寧卓北拉住她,撫慰道:“無須驚恐。我不是來抓你的?!彼戳艘谎酆粑椒€(wěn)的女童,嘆了口氣說:“我還得謝謝你,救了這個女孩?!?p> 禾珈這才稍微冷靜下來。
此時狗吠聲越來越嘈雜,看來剛才的打斗似乎驚擾了周圍的居民。一開始可能還因為害怕鬼車不敢出來,這時候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有幾個膽大便準(zhǔn)備過來查看。
瑾瑜道:“不宜久留。先跟我們回客棧吧?!?p> 禾珈蹲下身子,摸到了那女子的身邊,在女子的臉上摸了好幾遍,仿佛在確定已經(jīng)沒有辦法救活了,才姍姍的站了起來??床坏剿难劬?,但是能從她的表情上看到深深的悲哀。她拿起盲杖,道:“走吧?!?p> 回到客棧,瑾瑜敲了半天門,才把小二給敲起來?!鞍眩业暮霉?,入夜不可開門呀?!?p> 瑾瑜道:“羅嗦,那鬼車已經(jīng)跑了。怕什么?!?p> 說著,便領(lǐng)著禾珈上樓。寧卓北抱著女童,在小二驚詫的目光下也緩緩上了樓。
進到寧卓北的房里,寧卓北把女童輕輕的放在床上,她呼吸平穩(wěn),但是還未蘇醒。
瑾瑜道:“禾珈姑娘,坐吧。”說著,便扶她在桌案邊坐下。
寧卓北也一同坐下,道:“禾珈姑娘,這個鎮(zhèn)上發(fā)生了這么些事,你是否知道一二?你今晚又為何在此?是不是與這林鐵匠一家相識?”怕禾珈有所顧忌,便道:“我是來找鬼車的。不是來抓妖的。”
瑾瑜給大家斟了茶,道:“是,別擔(dān)心。她要抓也先抓我。這么肥的妖,抓回去一個頂倆?!边@倒是實話,以瑾瑜的修為,如果要作惡,那可比禾珈難對付多了。
禾珈聽他們?nèi)绱苏f,才放下心來,緩緩道:“此事說來話長。我本是這徐來鎮(zhèn)山上的一棵曼珠沙華,集天地之靈,得了心智,便開始修煉。十多年前,天降大旱,我還未修得人形,原以為自己難逃一劫,兇多吉少。不想這女孩的娘,阿青,她當(dāng)時也只是一個小姑娘,每日背著水桶上山給我灌溉,陪我說話。我居然就這么挺過了那一年的大旱。
“幾年前,我修了人形,在山上搭棚住下,閑時便到這徐來鎮(zhèn)找這個阿青,才知她已嫁做他人婦。這林鐵匠,為人本分老實,對阿青十分疼愛。我自然為她高興。她看我一個孤女,還瞎了,對我十分照顧,常常叫林鐵匠給我?guī)兔Γ约阂矔r常招呼我到家里吃飯。我有點道行,偶爾也能給他們看看小病。這一來二去,就混熟了。前年,阿青生了個女娃,便是這個孩子,喚作林光昕。
“今年年初,不知何處飛來一只鬼車,身形巨大,非常兇殘。我靈力低微,與它相斗,不贏。它來了沒幾日,便吸食了北邊張家女子的魂魄。我細細查訪,便覺蹊蹺,知它勢必還會害人。徐來鎮(zhèn)的人,特別是這林鐵匠一家,更是難逃厄運。我于是便去最近的華陽山求曜真派的弟子出手相助。”
寧卓北道:“我?guī)煾甘盏降哪欠庑疟闶悄銓懙??!?p> 禾珈道:“是。我怕夜長夢多,便親自把信送去的?!?p> 寧卓北聽了她的話,怔了一怔,道:“你親自去。。。你不怕被仙門子弟拿下嗎?”
禾珈無奈道:“我不去,救不了他們。我只好去了。。?!?p> 瑾瑜不解,道:“為何你覺得林鐵匠一家會慘遭毒手?!?p> 禾珈道:“我一開始只是覺得這鬼車身形龐大,怕是已噬百魂的結(jié)果。后來北邊張家女子的魂魄被噬,我才明白,那鬼車如此之大,根本不是噬百魂,而是在噬純陰之魂?!?p> 瑾瑜和寧卓北面面相覷。純陰。他們倒是從來沒有往這上面想過。
禾珈頓了頓,道:“不知你們可曾聽說過映魂?”
瑾瑜道:“略有耳聞?!?p> 禾珈道:“曼珠沙華如果修煉成妖,一般都兼具修魂,引魂和映魂的能力。映魂就是從一個人的魂魄里查看他們的往昔回憶,乃至前世今生都可以。任何人的過往就像沒有秘密一樣,一覽無遺?!?p> 瑾瑜心道,可真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溯本求源,這曼珠沙華本是黃泉路上的引路花,因吸收了亡魂的靈氣,所以極易修成靈智,而擅長的技能便都與靈識魂魄相關(guān)。因為從不攝人魂魄,故從未被所謂的名門正派誅殺過。據(jù)說早年的曼珠沙華修煉成妖時都是有眼睛的。但是因為映魂的能力,為很多不法之徒所利用。輕則為虎作倀,重則慘遭囚禁。所以后來的曼珠沙華,便不再修出眼睛,看不到,便沒有價值,沒有價值,就不會死。世道殘酷,逼著他們?yōu)榱松娣艞壛穗p眼。
禾珈繼續(xù)道:“除了曼珠沙華,還有一樣事物可以映魂。”
寧卓北道:“鬼車?”
禾珈道:“是,也不是。此物便是映魂珠。來源于鬼車。要煉成映魂珠,就需要降魂陣?!?p> “降魂陣?”寧卓北若有所思,喃喃道:“好像在哪本古籍上見過?!?p> 禾珈道:“是。將降魂陣封在鬼車的身上,再讓它吸食九個純陽魂魄,九個純陰魂魄,和金木水火土各九個魂魄,這映魂珠便可在鬼車體內(nèi)形成。到時候剖開鬼車,取出映魂珠,便可用來翻看魂魄的記憶。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便難。命中帶五行的人容易找,可是純陽的男子和純陰的女子,便不容易了。更何況,即使煉得映魂,如若不是曼珠沙華,想要在一個人的記憶里尋找某一樁某一段過往,便如大海撈針一般,需要漫長的時日。試想又有哪個人會讓別人每日翻看自己的記憶而不反抗呢。若如此人已死,死人的魂魄極易消散,哪里等的到被找到記憶的那一天。所以這個邪術(shù),很早便失傳了。
“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這鬼車吸食純陰女子的魂魄時,就知道,它一定,或者說它背后的人,一定不會放過光昕。因為她也是純陰之身。
“我于是叮囑阿青和林鐵匠,一旦入夜,一定要鎖緊門窗,無論何事何人,都不可打開,直到破曉。阿青很信我。日日如此。后來寺廟的和尚遇害,我去查探,他便是一個命中帶水之人。我心里便更確定了這鬼車身上有降魂陣。于是我夜夜都守在林家,怕他們慘遭不測。這個鬼車上次來時,我便與其相斗,實在是我靈力低微,一點勝算都沒有。
“這次它又來,不知如何便闖開了林家的窗戶。。。拍死了林鐵匠和阿青。。。還試圖奪走光昕的魂魄。我,我實在是。。?!焙嚏烊滩蛔⊙诿娑?。
寧卓北聲音緩緩,帶著沉痛:“對不起,是我來遲了?!?p> 說到此,禾珈低下了頭,她也許看不到林鐵匠和阿青死時的慘狀,但是她一定聽到他們的呼救和哀嚎。所以她自知不敵,也挺身而出,拼死也要救下他們唯一的女兒。
瑾瑜心道:“可惜她不知,林鐵匠家的窗戶已被人破壞。”這就是為何即使他們緊閉門窗,鬼車還能長驅(qū)直入。
良久,三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終于,瑾瑜開了口:“禾珈姑娘,你今晚就在此休息吧。陪著小光昕,可好?”
禾珈道:“好。多謝公子和道長?!?p> 瑾瑜和寧卓北起身,開門離去。
兩人走到隔壁的房里,寧卓北腳步沉重的踱到桌邊,坐下,把劍隨意的放在一旁。瑾瑜看看她,也不吱聲,坐到了她的對面。
屋里朝北的窗戶還開著,天空開始下起綿綿的細雨。窗外還時而能聽到林鐵匠家附近嘈雜的人聲。幾個時辰前,那一家人還活著,而他們二人還躊躇滿志的要抓那鬼車。不想幾個時辰后,兩人鎩羽而歸,只救下了一個女童,不僅鬼車身后的人,連鬼車也沒有抓到。真是世事無常。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只酒瓶,翻起一個酒杯,斟滿了酒,一口飲下,看看空蕩蕩的酒杯,欲言又止。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正想喝下,只見寧卓北拿起他放下的酒瓶,也翻起一只酒杯,斟滿了酒,一口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