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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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最近很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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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那天之后，我再沒在公館里找到過那部相機；我再提起錄像的事，他又會像個無賴一樣故意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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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可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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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阿姨抱怨，“這家伙下凡就是為了折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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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溫柔地搖頭，“其實，先生還是很在乎您的。最近為了你的身體健康，還讓我監(jiān)督你按時吃保健藥，少喝咖啡、可樂、奶茶。外賣也不允許你再亂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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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死病中驚坐起，有林黛玉倒拔楊柳之勢，“什么？那我的生活有什么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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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小姐，健康生活是很重要的哦。先生就是明白這一點，才讓我監(jiān)督你的?！?p> ?
“他這哪里是在乎我，這分明是膈應我！”我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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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微笑不語，像安撫小朋友似的，哄我把午睡安眠的藥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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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下藥片后，阿姨拉上了窗簾就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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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不透光的房間，盯著頭頂天花板吊燈發(fā)愣，又想起了那份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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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視頻里的人不是我，是跟我長得很像的女生，翟羨逢暗戀我很久，留學時不甘寂寞，于是在國外找了個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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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法剛浮現(xiàn)在腦海就被我否定掉了。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個和我聲音、相貌、語氣、性格……相差無幾的人，那就不叫替身了，叫克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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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視頻里的人不是翟羨逢，只是后腦勺和聲音和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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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對。如果是這樣，為什么我會對這段記憶毫無印象。再來，我怎么可能找一個和翟羨逢像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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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視頻里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翟羨逢，是平行時空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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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常攸嘉，你越來越來越會扯了，這就不是言情小說了，這是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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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我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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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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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演算了無數(shù)可能，發(fā)現(xiàn)這些結(jié)果只有“扯”和“更扯”的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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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經(jīng)過多方面排除，我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我失過憶。但這樣韓劇一樣的展開，讓我有些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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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和他在一起呢？很不可能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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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我和他上課，明明用的就是同款圓規(guī)，還非要比誰畫的圓更標準。最后比不出和所以然，就拿圓規(guī)互相扎對方手臂，最后還被老師狠狠批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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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因為上課對答案起了沖突，我一腳踹在他的椅子上。沒想到那椅子本就是學校的殘缺貨色，一踢，連帶著他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結(jié)局就是，我和他一起被罰到教室后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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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我在他背上粘便利貼。
“重金求對象，男女不限，有意者+vx，附贈上門修水管服務(wù)?！?p> 他愣是一整天都沒發(fā)現(xiàn)，還是在放學被教導主任攔下，他才氣沖沖地上門找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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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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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斗了那么久，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當然是假話。但要說真的有點什么其他感情，光想想就夠人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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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唯一的觸動，可能還是高二那年他的道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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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的天氣開始燥熱。
我喜歡夏天，可又無比討厭它的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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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就像我討厭七月市中心的炎熱，又很愛海邊的仲夏；因為工廠熱氣和海風完全就是兩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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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習課，剛結(jié)束模擬考，班上的同學正小聲估算著成績。作為一批即將進入高三的尖子生，成績算是他們有資本驕傲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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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攸嘉，你這次大概能考多少？”前桌女生轉(zhuǎn)過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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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不想算。”我趴在桌上，無聊地摁著鉛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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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桌的同學有些尷尬，訕訕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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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了個哈欠，剛準備用難得的自習課養(yǎng)精蓄銳時，教室門口就響起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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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攸嘉，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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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只見翟羨逢穿著學校棒球服站在文科班門口。少年吊兒郎當?shù)匾性陂T檻上，一層薄薄的金色覆在他白色運動外套上，像是一個被上帝偏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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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時我已經(jīng)有好久沒在學校見他了。之前聽說他參加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比賽，好幾個學校都準備跟他簽合約。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老是請假不在學校，還引得學校到處亂傳他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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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我走到他面前，故作帥氣地揚了揚腦袋，“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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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地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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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學生都還在上自習課，整棟教學樓安靜得過分，路過每個班門口都只能聽見窸窸窣窣的書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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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翟羨逢神情無比鄭重，好像他馬上要去和國家領(lǐng)導人握手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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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常攸嘉，我們言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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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皺眉，“你抽什么瘋？你憋了半天就給我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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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彼驍嗔宋医酉聛淼脑?，“常攸嘉，我要出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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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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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哪里？留學嗎？所以你這段時間一直準備的就是這個嗎？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你是早就決定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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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腦子里有好多問題，可是我一個都沒問出口。只是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呆滯地道別，呆滯地目送他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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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他灑脫的背影我，只覺得自己這十幾年來的斗爭簡直算是輸?shù)脧貜氐椎住?p> ?
翟羨逢離開之后，我的生活照舊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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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穩(wěn)定發(fā)揮，在全省的排名都不錯，順利拿到國內(nèi)名校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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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和他整日雞飛狗跳的勾心斗角的生活的確輕松了許多，但總感覺少了一些動力。我也從日日挑燈夜讀的女生逐漸變成了一只懶懶散散的咸魚，期末考試前才奔圖書館復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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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偶爾，偶爾也會在夢里想起用水槍互相滋對方新衣服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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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懷念一下苦心琢磨如何贏過對方的日子，然后裝模裝樣地惋惜一下自己居然成了燃盡斗志的庸俗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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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可惜，長大后的我居然再沒遇見過一個，能讓我為他懸梁刺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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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guān)于我和他的回憶，就像浸泡在色彩輝煌的橘子味汽水里的曼妥思，在夏天“咕嚕?！钡卣舭l(fā)了個干凈，只剩下一灘曬不干的酸甜黏膩，偶爾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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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攸嘉，我要出國了。好好學習，珍重，勿念?！?p> ?
我想，只要這輩子我的嘴巴足夠嚴實，翟羨逢可能永遠不知道，那天我是打算為他哭一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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