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拍賣行的老板依據(jù)要求分別拿出會勸戒酒的瓶起子、會梳九九八十一種發(fā)型的大耳豚鼠,以及專吃不可回收垃圾的小飛象后,陳浩終于忍不住吐槽:“這世上怎么什么怪東西都有?”
老板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口中的雪茄搶道:“有需求就有市場,有市場的東西沒有也得造出來!”
西門讓低頭凝視著桌上的瓶起子,輕聲說:“有些市場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p> 陳浩正試圖讓大耳豚鼠給自己理一理長得有些長的頭發(fā),東方遠榮把瓶起子當教具給磚姐灌輸各種常識,楚風翎試著把夏至的醫(yī)??ó斃惯M小飛象嘴里,千在問賀羽玄更多關(guān)于健怡的事;沒人注意西門讓憂郁恍惚的神色,也沒人注意老板眼底的緊張。
老板辦公桌上的鈴鐺陡然開始搖晃,急促的鈴聲打斷了眾人的動作。老板一喜,接著又極力壓抑下嘴角,搓著手歉意道:“來了個重要的老客戶,我下樓去接待一下?!?p> 西門讓皺起眉頭,右手召出魄靈,左手把還在傻樂的陳浩頭上那只豚鼠拎下來,站起身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不太對勁?!?p> 楚風翎揚手劃出一條閃電劈碎老板放在陳列架上的半盒雪茄,躺在桌上的瓶起子用一種中老年人平和的聲音說:“人與動物的區(qū)別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脾氣越大能力越差,一個情緒不穩(wěn)定的人工作處處碰壁,生活……”
磚姐抓起瓶起子擲向墻壁,半張臉變?yōu)榘l(fā)著紅光的骷髏。她肯定了西門讓的判斷:“姚家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他們腳下的地板炸開,兩束強光沖出,彎折鋪設(shè)成軌道,一只外圈鋒利的環(huán)形武器順著軌道飆來,直取千的項上人頭。
長天從西門讓手中飛出,擋在千面前,勾住環(huán)形武器甩出軌道。
西門雙手合十,空空的掌心相合瞬間水花四濺,透明的水龍從他臂彎間游出,仰頭發(fā)出如海浪的嘯聲,咬住光束,絞爛軌道。
一個人影從地板上的窟窿中躍出,單手接住圓環(huán)一掄,水龍與光束一齊被攔腰斬斷。水龍發(fā)出悲鳴,落散成水花。
來者是一名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青年,頭發(fā)根根倒豎沖天,宛若一個發(fā)芽的洋蔥。
“吾乃姚家左護法,姚滇,特來取爾等狗命!”
西門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嚴肅地問道:“為什么?”
“爾等草寇殺了吾姚家精英馭靈者十人!作為長老,吾自當來討個說法!”
“你要說法我們就給說法!要命,門都沒有!”千捂著脖子惡狠狠地說,“而且殺那十個人的又不是我,你上來就打我干什么!”
楚風翎無視西門讓警告的眼神,走到姚滇面前,遞上了夏至的醫(yī)保卡:“這位就是兇手,她會好好跟你解釋那起因燃氣爆炸引發(fā)的交通事故,并對姚家致以沉痛的哀悼。幸運的話,會有賠償?!?p> 姚滇冷笑一聲,雙指夾斷醫(yī)???,圓環(huán)擲出,帶著兩道匯有高能量的光束向他后心處斬去。
楚風翎側(cè)身躲過環(huán)形武器,縈繞在周身的藍色電流在剎那間顯現(xiàn),抵消掉光束的能量后又隱去。
“你們姓姚的太暴躁了?!彼锌?,退回到了西門讓身后。
不知是不是錯覺,姚長老的頭發(fā)豎得更直了些,看上去像個不僅發(fā)了芽還長勢喜人的洋蔥。
陳浩此時卻完全沒有嘲笑人發(fā)型的心情。姚滇與西門讓修為同在長祿境,但西門讓只是長祿境中級,姚滇的修為已經(jīng)接近覲祖境。
要知道,從長安境開始,往后每一小階都有著質(zhì)的區(qū)別;到了長祿境,每一階的差距更是十倍之上。
雖說可以靠著魄靈與靈修的強度、戰(zhàn)斗經(jīng)驗,還有靈術(shù)、神性這一系列特殊因素縮短乃至消除差距,但西門讓身體不行,屁股后面又跟著他們一群拖油瓶,戰(zhàn)勝姚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西門讓本人也明白,拿著長天只與姚滇對峙,一邊暗中發(fā)信號通知修女,一邊扯著閑話拖延時間,盡量避免戰(zhàn)斗。
姚滇看出了他的意圖,冷聲笑道:“拖時間可不是解決問題的法子,幽谷戰(zhàn)神也不是絕對堅固的后盾?!?p> 西門讓不應(yīng),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姚滇的笑容放大,說話的稱謂都正常了不少。
“你們說,如果我向幽谷戰(zhàn)神提出殺了你們中的誰,就代替誰拜入她門下,她會同意嗎?”
千不禁嘀咕了一句:“臥槽真毒啊。”
“她應(yīng)當是會同意的。”姚滇自言自語道:“我比殺掉的那個人更強,更有利用價值,這是廢物換寶?!?p> 陳浩在心底承認洋蔥頭說得不錯,修女與他們可沒什么師生情,就連與她有血緣關(guān)系的夏至在她眼中也不過是一顆棋子。挑棋子么,自然該挑可利用價值最大的那顆。
他都快說服自己接受這個師弟了,左右看看,兀然發(fā)現(xiàn)所有人當中最好殺的似乎就是他自己。
這就不太好了,要不還是期盼修女對他們這些見不著面的學生有點感情吧。
西門讓定定地凝視著姚滇,道:“你一會說要為姚家的人報仇,一會說要拜入幽谷戰(zhàn)神門下,我不是很理解你的邏輯,你的訴求到底是什么?”
“報仇和拜入幽谷戰(zhàn)神門下又不沖突,更何況兩條要求里也有重合的內(nèi)容——殺人,這就是我的訴求?!?p> 磚姐雙臂都變?yōu)楣侨?,語調(diào)平平地說:“殺人我熟,你有附加條件嗎?”
西門讓分出一把長天輕敲了一下她的頭,讓她把骨刃收回去:“別湊熱鬧,我說動手的時候再動手。”
“附加條件還是要談?wù)劦?,”楚風翎開口說,“你要殺仇家,還是隨便殺個人就行,還是要把我們都殺了?”
“隨便給我個人頭讓我給姚家交個差即可?!?p> 楚風翎立馬掏出通訊器:“等著,我把夏至騙過來?!?p> 離他最近的千和陳浩一左一右擒住他的胳膊,聲淚俱下地勸道:
“使不得,使不得??!最強關(guān)系戶不能死??!”
“兄弟,我知道你氣,但你先別氣。忍一時封官加爵,退一步腳踩國王?。 ?p> 磚姐不解地問東方遠榮:“國王可以用腳踩?是一詞多義嗎?”
“不,這只是他們發(fā)癔癥時常用的一種修辭手法。”
背后幾個嘰嘰喳喳的青少年吵得西門讓頭疼,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視線離開姚滇的瞬間,圓環(huán)飛出,分離成三個,環(huán)邊光束交錯成網(wǎng),旋轉(zhuǎn)著朝西門頭上按下來。
長天嗡鳴,立在半空延長支起光網(wǎng),水珠從他身邊飛出,包裹在他身側(cè)。龍吟伴著波濤聲從每一滴水珠中傳出,光束撕出細小的裂痕,抖出螢火般的光屑。
一聲嬌喝中止了兩人的打斗,宋映雪提著厚重的裙擺從樓梯走上來,站在姚滇與西門讓中間,厲聲道:“姚家目無法紀、橫行霸道慣了,此次運氣不佳沖撞了貴人,貴人們不追責已經(jīng)是你姚家的福氣了,怎么還有臉來討說法?!”
姚滇舔了舔下嘴唇,目光從西門讓身上移到宋映雪身上。片刻后,他解除環(huán)形魄靈,雙手掌心朝外舉起示意自己沒有攻擊意圖。
“確是我姚家的福氣,是姚滇唐突了,改日定當?shù)情T致歉?!?p> 說完,后退至窟窿邊,仰面倒入煙塵中消失。
看著姚滇消失,西門讓也是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剛要答謝宋映雪,她竟“咚”地一聲跪了下來。
“諸位神使救救我,將我引薦給幽谷戰(zhàn)神,帶我離開夢樂鄉(xiāng)!”
她的聲音慌亂至極,不見半點方才的從容。
西門讓被她莫名其妙的舉動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后退。
宋映雪緊緊抓住西門讓的毛衣,雙膝蹭在地上跟著前進,焦急又張皇地說:“我待不下去了!我真的待不下去了!夢樂鄉(xiāng)變了,這里不一樣了,這里不是夢樂鄉(xiāng)…拋棄了這里!”
她瘋狂地晃著頭,豆大的汗珠如雨從額上淌下,抓著毛衣的手指節(jié)泛白,西門讓的高領(lǐng)毛衣硬生生被她扯出一個寬闊的領(lǐng)口。
西門讓臉色陡然一變,把自己的衣服扯了回來。不過其余幾人依然在剛剛那一剎看見了他長期用領(lǐng)口擋住的脖子:一道猙獰的十字形傷疤刻在喉嚨的位置,橫線顏色較淺,切過大半個脖子;深色的豎線則從脖頸與下巴的交接處一直向下延伸,沒入領(lǐng)口更下的地方。
“幽谷戰(zhàn)神幾分鐘內(nèi)就會趕過來,有什么話你跟她說吧。”
話音尚未落下,一個鬼魅般的黑影忽然出現(xiàn)在宋映雪身后,蒼白冰冷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宋映雪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卻被那只手強硬地按下跪在了地上。
“不用,我知道她要說什么?!?p> 縹緲的黑影組成修女的身體,她吐出一口煙,手中的煙管撫過宋映雪的臉,燙得宋映雪臉頰發(fā)紅。她看著宋映雪跪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卻不敢動彈,如血的猩紅嘴唇勾起一抹詭譎的笑。
“問題是,你知道我想聽的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