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布下的結(jié)界破碎,湖心樓閣也隨之露出了真面目。
真實的湖心小樓并非陳浩等人之前所見的那樣,是一座造型方正優(yōu)美、古色古香的木質(zhì)高樓。相反,那棟建筑極為臃腫,似乎是在原本樓閣的基礎(chǔ)上往東南西北毫無章法地擴(kuò)建又爛尾后的產(chǎn)物。精致的雕花欄桿銜接的是兩片胡亂釘在一處的模板,草草用泥石糊的頂棚邊是光亮的琉璃瓦。湖水倒是與以前的差不多,只是水中多了幾道游曳的黑影。
“像一盤淋了嘔吐物的大蛋糕?!毕闹猎u價道,“啊,對了,生日快樂,小橘子。我有祝你生日快樂嗎?今天的記憶實在不太連貫?!?p> 陳浩有些崩潰地抓了抓頭發(fā):“我也不記得了,反正每個人都在情況很糟糕的時候過來祝我生日快樂,然后情況會變得更糟糕?!?p> “我覺得情況是沒法變得更糟糕了。沒了安全屋,又聯(lián)系不上修女,還沒有車來接我們回神都,只能滯留在這個臨時的隱形結(jié)界里,看著狂野天龍人和人造人聯(lián)手拆我們可愛的小房子?!鼻о洁斓?。
蹲在旁邊的夏至張開嘴,剛要說什么,西門讓便眼疾手快地塞了個蛋黃派過去,堵住了她的嘴。
解決完烏鴉嘴,他才回頭安慰千:“往好處想,起碼開山大陣消耗了不少四尾蝎?!?p> “是啊,消耗了八十八個,還有近十個等著我們?!?p> 青巖帶著開山大陣,緩緩飄到湖心上方,大笑幾聲,狂妄道:“躲也沒有用,幽谷戰(zhàn)神的門徒們,交出覓蹤石英,爺爺我饒你們一命!”
小花悄聲問:“覓蹤石英在我們這嗎?”
“在修女身上?!标惡普f著,偷偷地掰了一塊夏至的蛋黃派。夏至怒目而視,叼著蛋黃派,一手鉗住陳浩的手腕,另一只手則從他的指縫中摳回了被他掰走的派。
陳浩哭喪著臉,本想找西門讓嚎兩聲,要塊新的蛋黃派,可一扭身看到他不斷往下滴血的衣擺,頓時沒了討飯的興致。
“你這傷,沒事嗎?”
西門讓笑笑,面色與往常并無什么不同,甚至多了份神采:“沒事,我感覺好極了,都不用吃藥了?!?p> 陳浩瞧著他神色奕奕的模樣,很想相信他,但再瞧一眼他被血浸得透透的衣衫,不由得認(rèn)為他不是回光返照,即是有精神疾病。
不過仔細(xì)想想,在修女手下干活的就沒幾個精神健康的。
半晌無人應(yīng)答,青巖不免有些惱怒,高聲喝道:“開山大陣的威力你們方才已經(jīng)見識過了,縮在里面沒有任何意義!要想活命就交出覓蹤石英!”
“我們要遞個信告訴他覓蹤石英不在我們這嗎?還是……”千戳了戳夏至,問道:“如果是你來打劫覓蹤石英,我告訴你東西不在我們這,你會放過我們嗎?”
夏至沉吟片刻,說:“在不確定真假的情況下我會先把你打個七成死,再細(xì)細(xì)拷問?!?p> “那如果我把東西給你,你會放過我們嗎?”
“這個吧,這個其實,蠻看心情的……不過我多數(shù)時候是個守信的人,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承諾‘留你們一命’什么的?!?p> 千長嘆一聲,席地而坐,大有一副要在這躲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青巖等了片刻,見仍是無人應(yīng)答,不屑一笑,雙手抬起驅(qū)動陣法,轟塌半邊建筑。
木板磚石如泥石流裹挾著煙塵滑入湖中,青巖抱臂欣賞著藍(lán)綠的湖水翻滾渾濁,嘲弄地說:“不會還想著等救兵吧?你們難道不知道神都在發(fā)生什么嗎,幽谷戰(zhàn)神可不會放棄與冥靈宗的交易來救……”
流云之上陡然響起錚鳴聲,漆黑的鎖鏈破開云層,貫穿青巖的腹部,追入湖底。
北殷紅站在鎖鏈上,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目光卻依舊銳利如猛獸。
夏至嚼著蛋黃派,瞥了眼紅姐的表情,搖頭道:“完了,她熬夜改的第32版方案怕是也被斃了?!?p> 從未打過工的陳浩聽到這個數(shù)字禁不住也是一陣惡寒,再看青巖,只覺是在看一個死人。
北殷紅趿拉著拖鞋,走在僅有兩指寬的鎖鏈上,鎖鏈一顫一顫,牽扯著青巖的傷口。
“你應(yīng)該分一部分能量用作防御,小子?!?p> 他抹去嘴角的血,雖還是笑著,但已經(jīng)沒了先前的狂傲:“想不到幽谷戰(zhàn)神會放她的第一神使來救幾個無名小卒,值得么?”
陳浩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登了夏氏一族的族譜,包裝得里三層外三層,居然還能被稱作無名小卒。作為勝利女神的直系后裔的夏至更想不到了。
她愣了兩秒,“騰”地站起身,叫嚷著“他一個悼風(fēng)神的侄子的重孫的表弟怎么敢說這話”,擼起袖子便要出去干架。
周圍幾人“哎哎”地勸著,伸手要去拉她。不料她腳往上抬了兩公分,又落回地上,人也一屁股坐下來,氣哼哼地說:“等他關(guān)了開山大陣我再去殺他?!?p> 他們在結(jié)界里說話的時候,余下的十幾個四尾蝎終于趕來。青巖望見四尾蝎,眼睛一亮,才消去的狂氣頓時漲了回來。
“四尾蝎兄弟,你來得正好,助我一臂之力,宰了這個邋遢婆娘!”
四尾蝎們不理會青巖,直勾勾地盯著北殷紅約莫一分多鐘,紛紛喚道:“師姐?!?p> 紅姐用余光粗粗掃了眼十幾個一模一樣的四尾蝎,神情淡漠地說:“生鶴,拿你的原生體來見我?!?p> 人造人們的臉上竟出現(xiàn)了羞愧與落寞交織的復(fù)雜表情,它們垂下頭,居然真如被驅(qū)趕的老鼠無序地逃入森林。
剛找回點(diǎn)狂氣的青巖又癟了下去,低聲下氣地求饒道:“是青某狗眼看人低,還請風(fēng)魔女大人饒青某一命?!?p> “我不喜歡風(fēng)魔女這個名號?!?p> “是青某狗嘴吐不出象牙?!?p> 他態(tài)度如此謙卑,紅姐即便存心找茬也找不出什么問題;加之青巖來頭確實不小,她思慮片刻,還是收了縛天桎梏,警告道:“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就不是肚子穿個洞的事了。”
串著肚子的鎖鏈一消散,青巖便不復(fù)之前的恭敬態(tài)度,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收起開山大陣急速逃走。
北殷紅知道,不過兩三日,他定會回來一雪前恥,輕嘆一聲,傳了個信給修女,讓她抽時間跟悼風(fēng)神聊聊子女教養(yǎng)問題。
她從空中悠然飄下,落地后沒有半分猶豫,徑直朝藏在灌木叢的結(jié)界走來。
她像拉拉鏈一樣輕松將結(jié)界拉出一個口子,探進(jìn)頭來與他們打了聲招呼,緊接著突兀地唱起來生日快樂歌。
“……”
說實話,陳浩都快對生日快樂這四個字PTSD了,這個生日絕對是他這輩子最爛的一個。
想歸想,他面上還是扯出個陽光健康的笑容,與她道謝。
數(shù)百條鎖鏈以半塌的湖心樓閣為中心點(diǎn),螺旋交錯構(gòu)造出全新的結(jié)界,隨后淡化隱匿在空氣中,
眼見著結(jié)界封了口,西門讓才出聲問道:“神都那邊什么情況?老師和冥靈宗的交易又是怎么一回事?”
談到這個,北殷紅臉上洋溢的笑容登時冷了下去。她從齒縫間抵出一聲嘆息:“說來話長,先回屋里坐下再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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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拿起掃帚的時候,忽然意識到紅姐話說的相當(dāng)巧妙。
“回屋里坐下再聊”——然而房子已被青巖轟沒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里面也滿是煙塵,根本找不到能坐的地方。
真棒,每天學(xué)習(xí)一個敷衍小技巧,日后衣錦還鄉(xiāng)鄰居們圍上來問他這些年在暮寒學(xué)了什么,他除了回答搶劫、挑事、狐假虎威,還可以選擇回答糊弄人。
夏至拎著雞毛撣子隨意地掃著灰,經(jīng)過長吁短嘆的陳浩時腳步一頓,略加思索后,選了個比較穩(wěn)妥的話題:“你和小花任務(wù)進(jìn)行得咋樣?”
陳浩淚水又又一次噴涌而出,楚風(fēng)翎遞來一個鐵桶塞到他懷里,善意地說:“哭的時候接著點(diǎn),正好洗抹布?!?p> 夏至將他驅(qū)走,拿雞毛撣子在陳浩臉上來回滾動,搟去眼淚。
“咋了這是,任務(wù)失敗就失敗了,都怪修女不切實際瞎布置,和咱們個人能力沒關(guān)系的?!?p> “但是任務(wù)失敗,我就當(dāng)不了詭道山的長老;當(dāng)不了詭道山的長老,我就沒有股份;沒有股份,我美好的前程、富有的未來都泡湯了,再繼續(xù)過這種窮苦日子,我的人生以及我的靈魂,都會碎掉的!”
打出生就不會寫“窮”字的夏至聽得云里霧里,不過她仍是順利抓住了這段話中的關(guān)鍵:“嗐,搞半天就為了這點(diǎn)股份啊,你早說嘛?!?p> “我那天就琢磨,你說你生在這種鬼日子,難得過次生日,我這個親戚當(dāng)然得送點(diǎn)好的,正打算轉(zhuǎn)你點(diǎn)股份當(dāng)生日禮物。”她說著從空間石里扒拉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筆給陳浩,“手續(xù)都辦好了,你簽個字就行?!?p> 陳浩愕然,隨后喜笑顏開,興奮地說:“我是不是年底就可以獲得分紅,成為萬惡的資本家?”
夏至明顯有些尷尬,側(cè)過頭小聲地說:“你也知道的,那些董事們活得比王八還長,所以分紅可能不會那么……頻繁。不過你放心,我挑了家分紅相對頻繁的集團(tuán)?!?p> 沉浸在喜悅中的陳浩沒太在意她口中的“頻繁”是有多頻繁,大致瀏覽了一下文件,確定沒問題后,他刷刷地簽上了名。
在名字后落下一點(diǎn)時,他順口問道:“那大概多久分一次紅呢?”
“十年,不過他們在兩年前分了一次紅,所以只要再等八年你就有錢了?!?p> “十……你知道我只打算活兩百年吧?”
夏至欣然道:“太好了,我否決掉了那個三百年一次分紅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