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異回到了街角的那間屋子。這一次，沒有官差跟他一起。這會是他的最后一晚嗎？劉異被這樣的疑問折磨得睡不著。到現(xiàn)在這個時刻，他不再去想楊念，不再去想小思。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著明天的情景。
劉異橫豎睡不著，他來到窗邊將窗子打開一條縫，看了眼楊府的情形。大門口的兩盞燈籠發(fā)著不知疲倦的枯燥的光，大門依舊緊閉，周圍依舊死寂。劉異產(chǎn)生一種想去探探情況的沖動，與未知比起來，已知的危險顯得不那么可怕。正當(dāng)他猶豫的時候，唐蘊(yùn)來了。唐蘊(yùn)板著臉，關(guān)好門，坐到椅子上，正對著劉異。
“你跟張大人說要讓我走？”
“至少你可以選擇?！?p> “你知道你這么說，別人會怎么看我嗎？”她有點(diǎn)激動，站了起來，但努力控制著音量，“他們會覺得我們之間有什么。我成了被議論的對象，我成了一個蕩婦！”
“別人是什么人？”
“西柳巷的人?！?p> “他們怎么知道？”
“能在里面的人，家里誰沒點(diǎn)關(guān)系，想要知道點(diǎn)事有什么難的？”
“你不要激動。你口口聲聲說想自己做主，不愿再按別人的安排過日子，你自己卻怕這怕那的！”
“你什么都不懂！你又沒有我的經(jīng)歷，你不是我！”
兩人都咬牙切齒盯著對方，像是要把對方生吞活剝了。唐蘊(yùn)首先泄氣了氣，她坐回椅子，閉上眼，嘆了口氣。劉異坐到她身邊，看著她。
“你就為了這個過來？”
“張大人讓我過來的?！?p> “為什么？”
“明面上，說是讓我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實(shí)際上呢？”
“實(shí)際上，他認(rèn)為我跟你有什么!”唐蘊(yùn)紅了臉。
“他還是挺仗義的嘛。”
“你說什么！”
“開玩笑的?！?p> “我不喜歡這種玩笑?！?p> “你看起來跟白天不太一樣?！?p> “哪里不一樣？”
“白天的時候你那么溫柔，我還問你，你會不會生氣，結(jié)果晚上，你就來罵了我一頓?！?p> “那是因?yàn)槟阌|碰到我的底線。我平時雖然溫和，但不代表我不會生氣。”
看著她一本正經(jīng)解釋的樣子，劉異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
“沒什么。你看，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p> “那還看什么？”
“看夜晚啊。夜晚是藍(lán)色的?！?p> 唐蘊(yùn)走到窗邊，推開窗。
“那又怎樣？”
劉異一把將唐蘊(yùn)拉回來，迅速關(guān)上窗。
“小心點(diǎn)，別暴露了?！?p> “開個窗暴露什么？”
對話過程中，劉異一直抓著唐蘊(yùn)的手。劉異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感受著唐蘊(yùn)的溫度，他強(qiáng)迫自己將道德封印了起來，他不想放開，也不想再進(jìn)一步做什么。他不知道唐蘊(yùn)怎么想，她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異常。也許是沒有注意到，也許是假裝沒有注意到。
“我去燒點(diǎn)水?！?p> 唐蘊(yùn)抽回了手。
劉異坐在桌邊，努力去想楊念，但思緒總是被拉回這間屋子。唐蘊(yùn)背對著劉異，看著她的身影，劉異感到心安。他不再深陷于明天的決戰(zhàn)。氛圍突然就變得平和起來。當(dāng)唐蘊(yùn)重新坐回他身邊，他感到他們就像一對一起度過漫長歲月的平凡夫妻。平庸的日子組成了過去，在溫馨的歲月里，他們一起老去。對于這一切的幻想，劉異沒有負(fù)罪感，甚至有些高興。
“張大人是什么級別的官員？”
“張大人就是張大人啊。六扇門的官員我們也只見過他，好像所有的事都是他在管。他好像無處不在，我們開玩笑說，他可能有分身術(shù)?！?p> “你還會開玩笑呢？”
唐蘊(yùn)狠狠瞪了劉異一眼。
“你到底覺得我是個什么人？不會生氣，不會開玩笑。”
“一個溫柔的人。”
“現(xiàn)在呢。還溫柔嗎？”
“是的。”
“哼?！?p> “六扇門里的事，你清楚嗎？”
“不清楚。即使是我丈夫沒去世的時候，我也沒問過那里的事，他從來不說。后來他死了，雖說我?guī)退麄冎箫垼医佑|的都是些底層的捕快，大家談?wù)摰亩际亲约耗屈c(diǎn)小日子。再說，我對六扇門沒有什么興趣。它是什么樣就什么樣吧。還有，我不是一個溫柔的人。我只是不敢按自己的意愿去活。”
“所以，今晚你會到這里來。明知道張大人的想法?！?p> “是，也不是。我沒有選擇，我只能來。但是你給了我希望。實(shí)話實(shí)說，我想要離開。你提出的想法很打動我。雖然我說那還是按你的安排在生活，但那畢竟是第一步?！?p> “我保證，你會離開的。”
“我不知道。我不相信，他們會讓我走?！?p> “為什么？”
“我們這些人，沒人能離開這里。這里的人從生到死，都要呆在這里?！?p> “哪些人？”
“捕快家屬啊。他們覺得我們可能會知道得很多，最保險的就是留在這里。幸好，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日子過得去?！?p> “你不屬于家屬了啊。哦，可是，你在為他們煮飯。所以呢？你想我?guī)阕撸俊?p> “沒錯?！?p> “我不能答應(yīng)你。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別人了。但是如果我能活下來，我可以帶你走。”
“我之前也給一些執(zhí)行任務(wù)的人送過飯，他們后來都不見了。我想不管任務(wù)成功與否，他們應(yīng)該都沒活下來?！?p> “你擔(dān)心我嗎？”
“我擔(dān)心自己，同時我開始恨你。你給了我希望，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邁出那一步，你又要?dú)邕@希望?！碧铺N(yùn)來到窗邊，又一次推開了窗，“我不該恨你。對不起，我激動了?！?p> “沒關(guān)系。”劉異來到她身邊，天更藍(lán)了，“我答應(yīng)過我妻子，我得把這事辦了。我盡量活下來。如果我活不下來，你也要盡力離開這里。東邊，初云山，去找一個叫小思的女孩子。她總有辦法活下去?！?p> “你的紅顏知己不少啊?！?p> “紅顏嘛，總是不嫌多的。夜晚真好聞?！?p> “是的，這世間的一切都有它自己的味道?！?p> “你也這樣想？”
“確實(shí)是這樣的啊。”
“我跟我妻子這樣說過。她沒有理我，她不在意我說的對不對?！?p> “她是不感興趣吧?！?p> “她對什么都不感興趣?！?p> “真的嗎？”
“假的。她對我不感興趣?！?p> “她給了你什么條件？”
“做我妻子啊.”
“我給你什么條件，你能帶我走？”
“我不需要又一個不愛我的人。”
“如果我愛呢？”
“說愛就愛啊?！?p> “哈哈?！?p> 月亮孤獨(dú)地掛在夜空中
“你放心，如果我明天能活下來，我一定帶你離開這里。如果我活不下來，你就去初云山下的村子，找小思?！?p> “為什么不找你妻子？”
“她什么都不會，找她沒用?！眲愋π?。
“我就在這等你。”
“這里危險，你最好離開，回西柳巷，到時候我來找你?！?p> “我就在這里。我不想再逃了?！?p> “也行，明天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來?！?p> “好?！?p> 劉異和唐蘊(yùn)站在窗邊，天上只有藍(lán)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