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麟見來人,下意識看向南宮瑾言。南宮瑾言不卑不亢地站在原處,見到逢鉦嵩時,眸子微微垂了垂。尤麟以為他是怕,而風(fēng)蕭然知道他是在掩飾,掩飾一些能夠別人瞧出些端倪的東西。
赤熛侯身后跟著幾個身形健壯的隨從,皆是一身朱色便衣。
“既然沒了東西,萍蘭自然要管得嚴(yán)一些,諸位得罪了。”
逢鉦嵩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兩個隨從隨他走了,余下的將人帶走。
有人跟著自然不方便說什么,尤麟看了沒大講話——基本是沒開口的云服媚一眼,不咸不淡道:“你怎么不講話?”
云服媚聞言一時不確定他在跟自己講話,南宮瑾言也稍稍側(cè)了側(cè)眸,瞧了尤麟一眼。尤麟又看了眼云服媚,道:“是啞巴?”
“你倒是活泛。”南宮瑾言笑道。
沒有稱呼什么,因為身邊有別人,但這話落在尤麟耳中,那便覺得不舒服。尤麟一直覺得南宮瑾言有時的笑并不是真的在笑。那張皮囊的確驚艷,而笑意卻總是浮于表面,幾乎未曾直達眼底。因為漂亮,所以愈是如此,便愈讓人覺得疏離、淡薄。
他此時的笑,便是如此,即使換了張皮,一笑起來,那天仙似的姿容便挾裹著幾分凌厲緩緩浮現(xiàn)而出,令人心驚肉跳。
尤麟撩起眼皮瞥了眼南宮瑾言,目光卻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兩秒。
風(fēng)蕭然在一旁看著,他這大侄子傲得很啊。不過他跟云服媚搭什么話?
因為這點反常,風(fēng)蕭然還是多留了個心。
“為何是啞巴?”云服媚眸中含著笑,也是一副溫溫和和的樣子。相較于她和南宮瑾言,尤麟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他冷著張臉,微微低頭悄聲說道:“你好眼熟?!?p> 云服媚肩膀一僵,將臉撇過去,直視前方。
“撇什么,反正也看不出來?!庇洒敫蕉吐曊f道。
云服媚捏了捏手指,看了尤麟一眼。
此人身量修長勻稱,和南宮瑾言差不多高,儀態(tài)本是端正的,但整日雙手環(huán)胸,耷拉著眼,一副紈绔模樣。眼下烏黑,看著又懶又倔。此時看不出面容,但回憶他化去易容的那一刻,相貌艷麗,眸太深了,輪廓太英朗,眉眼傲,整張臉更傲,看著甚至有幾分眼熟。
至于像誰,云服媚竟一時想不起來。
他們被帶到了一座簡樸的宅邸中。雖不知這是何處,但能夠肯定的是這決不是知州府。
那幾個隨從將四人領(lǐng)到院子中就離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門口。
風(fēng)蕭然找了個臺階坐下了,他抻著胳膊,說道:“怎么會是赤熛侯?”
是赤熛侯協(xié)助謝晉安,還是另有隱情?
尤麟倚著根柱子,瞥了眼南宮瑾言,說道:“我們怎么不直接登府造訪?給自己找什么麻煩。”最后那句話說得沉,咬牙切齒的。
以“生人”或者說是“流民”的身份,被帶到那個地方——比直接去尋那個地方,擊暈守衛(wèi)進去——風(fēng)險能少了多少?
“便是帶尤公子尋麻煩的。”南宮瑾言風(fēng)輕云淡道。
尤麟抬眼睖著他,“你什么意思!”
風(fēng)蕭然笑意盈盈地拉了拉云服媚的袖子,說道:“日光灼人,這臺階處有陰涼,姑娘先坐吧?!?p> 他拽了一下就松開了,云服媚看了眼他身旁的陰涼,坐下了。風(fēng)蕭然眉輕挑了下。
南宮瑾言走到柳樹樹蔭下,闔著眸子,眉目舒展,清透的容顏籠上一層少年般的安適。風(fēng)蕭然看了他一眼,也打了個哈欠。唯獨尤麟,鬢間被汗浸得微濕,鼻梁上一層晶瑩,皺著個眉頭,冷著張臉,靠著那根朱紅的柱子,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
“剛吃那點東西,現(xiàn)在餓了么?”尤麟忽然道。此言一出,南宮瑾言睜開眼,風(fēng)蕭然雙手放在面頰上,也看了自己侄子一眼,云服媚眉頭微微蹙起,心中納悶,看向南宮瑾言。
二人目光撞了個正著,云服媚心一動,搖了搖頭。尤麟說道:“餓的話記得開口講。”
云服媚聞言頗有些感動,“嗯?!?p> 他們沒等多久,便有人推開大門,踏了進來。
那蒼霞色青衫公子身后跟了約莫七八個人,他抬眸,說道:“帶走?!?p> 幾人便一齊將人帶走。
一群人動作快得很,四人都勉強配合著,可是一出門兩波人還是碰上了。
逢鉦嵩腰間配著刀,身后跟著幾個人,他與謝晉安視線對上,“謝知府怎么不跟老夫打聲招呼?”
謝晉安淡笑,“這話,應(yīng)該謝某來問。”
南宮瑾言看著謝晉安的背影。謝晉安拱手行了一禮,但脊骨筆直,縱使直面鎮(zhèn)守東南的赤熛侯,也絲毫不退讓。
南宮瑾言眸光閃動,忽然想起幾年前,他身為門下侍郎時,便是如此了。謝晉安并非出身大家,能磨練出這般本事,可以算一句“令人刮目相待”。
“老夫此番本就為協(xié)助謝知府而來?!狈赉`嵩道,“既然丟了東西,謝知府便去找,此事老夫來管已然足夠?!?p> 謝晉安微微一笑,那笑意轉(zhuǎn)瞬即逝,“此事是何事?”
逢鉦嵩還未開口,謝晉安便先一步說道,“是流民為患,是災(zāi)病橫行,是我萍蘭百姓受苦受難,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無人問津時,謝某當(dāng)仁不讓,如今,更是責(zé)無旁貸,哪能說不管,便不管?”
風(fēng)蕭然在一旁看著,眸子微微瞇起。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啊。
赤熛侯竟都開口幫謝晉安了,萍蘭既人滿為患,又橫生病災(zāi),這種情況,謝晉安在堅持什么?
赤熛侯面色冷峻。年過半百,逢鉦嵩從未妥協(xié)過什么,他注視著謝晉安,便有一股子陰沉的威壓,仿佛將人咽喉扼住一般,連一旁的風(fēng)蕭然都被這氣勢給驚了一下,而謝晉安,同樣在注視著逢鉦嵩。
赤熛侯,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觸即潰的螻蟻,那不是不屑,而是一種震懾。
逢鉦嵩道:“那也得正大光明地管?!?p> 此言一出,氣氛陡然冷了不少。
“侯爺,何出此言?”謝晉安道。
言畢,謝晉安帶著人便要走,逢鉦嵩的人一齊抽刀。刀光映著日光,晃得人心驚肉跳。
那一瞬間,南宮瑾言背在身后的手腕一轉(zhuǎn),隱去的白玉扳指在那一瞬隱隱現(xiàn)了虛形。
云服媚心跳忽的加快,她眼睛被那光閃的生痛。
風(fēng)蕭然淡笑的眉目倏地一冷——
這是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