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千仞雪與光正的回信
從邪月那里走出,光正還稍稍駐留,用精神力探查一番,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心領神會地開始聯(lián)絡其他勢力之后,便放心的離開了。
他知道邪月的能力。除了讓他妹妹放棄唐三而接受焱,邪月的說服很少失敗。
因此,光正安心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卻遠遠看到了那倩影。
換做別的時候千仞雪過來,他都會歡快興奮,可這次的時機實在不好。
千仞雪現(xiàn)在進了他的書房,豈不意味著他給唐三的回信被看著了?光正清楚的記得,自己都還沒裝信封呢!
一想到千仞雪看到自己寫的信的內(nèi)容,光正尷尬得要起雞皮疙瘩,倉促的手足無措。他這么寫,是覺得千仞雪不會看到;而現(xiàn)如今千仞雪顯然是看到了,他頓時感到十分尷尬,一時間局促的揉搓著手指。
他要怎么面對千仞雪呢?
關鍵是,他并不知道千仞雪的反應啊。
時間回到他去找邪月的時候。和他一樣,千仞雪也感到無法集中精神,因此也在武魂殿中四處逛著,不經(jīng)意間,便走近了光正的書房。
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之前雖然幾次進來,但是每次注意力大多放在了光正身上,對他的房間,還沒有好好看過呢!
而且即使光正發(fā)現(xiàn)自己進了他的書房,應該不僅不會責怪,還會暗自高興吧。想到這里,千仞雪嘴角微微上翹,光明正大的——天使當然要有光明正大的氣質(zhì)——走進了光正的房間。
雖說進來之前,她主要是想細細看看光正在書架上都放了什么書,可進來之后,目光立刻就被桌上擺著的信箋吸引了。她拿起唐三寫給光正的“密信”,旋即又放下了。
她并不生氣,因為這封信實在太可笑了,以至于讓人都難以生出怒火。她只是更失望了,而且分不清,這失望,到底是為著他的荒唐,還是為著自己當初的“識人之明”,亦或者兼而有之。
然后,她看到了光正寫的回信。信紙旁還有不少被揉成球后凌亂丟棄的紙團,想來也寫了不少遍,再看那紙上龍蛇游走般的字跡,大概可以猜想到光正那時的激越,這讓千仞雪感到有些暖心,轉了轉頭確認四下無人后,讀了下去:
來信收到。
不知道唐三閣下,近日來安康與否?我聽說這次籌備的婚禮宴席,盛大無比,規(guī)模宏闊、用具華美,足足要花去相當于天斗城一百萬人一年的生活費用,想來籌備工作必定十分繁忙勞苦,我在此謹代表武魂殿表示關心。
閣下問我們是否前來,答案是肯定的;畢竟閣下與小舞小姐的愛情實在是驚世駭俗,不僅打破人獸的界限,而且小舞小姐先是獻祭成閣下的魂環(huán),又成為閣下修羅神位的劍鞘,她的生命對閣下的魂力與事業(yè)助益之大,真是罕有其匹,值得上天斗百萬人一年的費用。這樣盛大的愛情宴席,我們又有什么理由不來見證呢?
閣下垂詢我的近況,蒙上所賜,近況甚好。武魂城畔有湖,日與仞雪眷戀美景。昨日湖上晚晴,落霞艷極。與仞雪在湖旁并坐,談及平生所好,原只書本與山水而已,直到遇見仞雪。得見仞雪,直教人驚嘆血肉之軀,何得如此全然為美!人人皆有眼、眉、腰,皆是一具身形,萬千形質(zhì)中,偏她生得那般軟美!湖山千古依然,而佳人難再得。眼波櫻唇,瞬歸塵土。
仞雪直如天使,本當不朽,每想及慘禍之后,不知壽元堪否百年,頓生惆悵。
剛才說仞雪生得軟美,又不只是柔。仞雪柔美和斂,一如小池中的蓮花;但仞雪的心志,卻是堅固如山巔之橡實。所以,在我看來,仞雪真是佳人本只天上有,吾人幸遇共凡塵。
所以,閣下在信里說仞雪是“長得還算有幾分姿色”,措辭實在太謹慎了!如果說仞雪只是如此的話,豈非其他人多是面目可憎?難道在閣下眼中,斗羅大陸的人們就如此不堪入目?在我心中,仞雪實在是超凡脫俗的天下至美。如果說閣下認為我的話是含了私情,不夠客觀;那么我聽說曾經(jīng)有一個藍發(fā)青年,在星斗大森林稱贊仞雪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請閣下參考他的意見罷!
閣下又勸誡我說仞雪是“心寒如冰、陰惡如毒”的無情之人,勸我離她遠點,我實在不能同意。如果仞雪真的是這樣的心性,又如何能被屬性光明、庇佑大陸的天使神選做繼承人呢?超越于一家一姓、罔替直至腐朽的帝國之制來看,仞雪當初處理國政,不是天斗百年未遇的開明良主嗎?雖然未必稱圣,但稱仁心愛民,卻是當之無愧;這又如何能安上閣下所扣的罪名?
再從個人論,雖然不能像閣下的妻子那樣獻祭出魂環(huán),但是情愛本來就不是以此為標準。仞雪的感情,如同火山;平日里顯得閉塞,甚至因為高度還為積雪覆蓋,使得人覺得她高冷甚至無情;但是,在她的深處卻是熾烈非常,如果誰真的讓她心弦扣動,那么情感便奔涌如焚,非吞沒而不能止,又比尋常之人真摯充沛許多!對于這一點,閣下應該有所了解,以閣下的資歷,應該知道如果仞雪不是心懷柔情,世局當和今日呈現(xiàn)的樣子大不相同。
因為閣下把仞雪歸為無情的惡人,所以才會奇怪為什么我會對仞雪生情吧!其實這個問題,我也難以回答;因為這是超乎理性解釋之上的,不能以常理邏輯度量。我初見仞雪的時候,便不愿離開;寧可化作垂髫,在雪膝前嬉戲,更熱望著能化作花紅,被她佩戴著,常常依傍身旁。這樣的奇想,閣下當然可以視為妄誕;但那恰恰再度表明了這感情不是可以被若干理由條框歸因的。因為,在此之前,我自幼經(jīng)喪亂,多見血災,麻木得不知眼淚為何物,也不知愛為何物,每天只知在故千大供奉道流閣下指導下修煉而已。這樣的日子持續(xù)著,直到見到仞雪,才終于情心萌動,知道愛要向著誰,如果要垂淚,又是為誰而灑。
本來,自被武魂殿救下養(yǎng)育,每天學習的都是魂師的相關知識,滿心想的是如何變強、如何獲勝。等到見到仞雪,才知道心畢竟不僅是戰(zhàn)斗機器的引擎,而有著自己的顫抖悸動,有著想要陪伴與守護的人。從那時起,才發(fā)覺生命不止是生存,而是也有著本身的滋味。但是,在這樣的有著愛與盼望的日子里,我和之前一樣,從未落下戰(zhàn)技的精進。我不愿畢生所在的武魂殿與天下至美的佳人受分毫損害;而閣下現(xiàn)在也應該不期望在對閣下而言如此珍重的日子里看到這片大陸再次染上血色吧!
祝順利。
讀完,千仞雪的雙目,微微有些濕潤了;正想去找光正,卻見他從外邊走來,又還有些逡巡。沒有多想,也顧不上蹁躚如儀的淑女修養(yǎng),千仞雪直接沖了出去,撲向光正的懷里。
這下,輪到正想著該如何面對千仞雪的光正,有些發(fā)懵,一時瞠目結舌,但也就在轉瞬,他便把一切疑惑拋諸腦后,緊緊抱住撲進來的千仞雪,享受美好的時光。
“我真的這么美嗎?”過了一會,千仞雪從輕輕掙松了臂彎,仰起臉,雙眸中帶著期許。
“當然,你是世上最美的。”光正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甚至有些疑惑,千仞雪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不是公認的么?她自己不都拿色心開過自己的玩笑么?
但他不知道,對方對美的追求與看重,遠勝于他。他更不知道,長年沒有關懷,沒有同齡同伴,甚至生活在一具男性皮囊下的千仞雪,對自己并不那么自信。她知道母親很美,但是自己總是被嫌棄,甚至不如娜娜被寵愛——或許,是自己長得不像母親,不能夠引起相連的親情吧。而爺爺只是寵著自己,早慧的千仞雪覺得,即使自己再難看,在爺爺眼里也是小美人,因此并不覺得這作數(shù)。至于刺血、蛇矛,光是看他們那兇神惡煞,千仞雪就不覺得他們知道什么是美了。這樣盛贊她美麗的,或許只有唐三了,但唐三的話,誰能聽信呢。
因此,即使言辭上從不落于下風,千仞雪的心中在這里,依然保留了一塊柔軟之處,等待著合適的人。
所以,她才會如此激動,撲進了他的懷里;甚至于,小心翼翼、緊張兮兮的問出這樣的問題。
當然,她的激動不止來自于此。她的激動,還在于,這是第一次,有人理直氣壯的幫她說話。母親不必說了;爺爺寵她,但又無比嚴格,在正事上不假辭色。至于別人,她深深體驗過人情炎涼。她忍受過冷眼,迎擊過敵人;她并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但身邊的支持者,總是在服從著少主她。
而為千仞雪發(fā)聲的,光正還是第一個。
千仞雪已經(jīng)不小了——無論她愿不愿意承認——而且她是早慧的天才。但悲劇的命運與特異的經(jīng)歷,注定了她在有的地方,卻是十分幼稚,甚至不如普通人。
這是一份美好的純真,可惜也是易于被利用的危險弱點。
好在,只顧著修煉或讀古書的光正,在許多地方也同樣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