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天使的懷抱
“吞噬！”
海神八翼如同回到了八蛛矛的歲月，每一束根系都如同食孔般熱切地翕張。
然而，深深地刺入后，貪婪的敞口幾乎什么也沒有吞噬到。
因?yàn)?，光正的魂力，已然見底?p> 轉(zhuǎn)瞬的停頓后，那道鋒銳徹底停滯下來，忽然，凌空爆裂。
盛開，綻放，如同一道紫金的花火，照亮了天際的絢爛后歸于虛無。
只有生機(jī)缺缺的一具肉體從高空中如被燃盡的隕星般墜落下來。
唯一的好消息是，海神八翼，也如灰飛煙滅，短時間內(nèi)，只能是一堆待恢復(fù)的塵埃。
但這個好消息光正已經(jīng)收不到了，他緊閉著雙目墜落下去。
他的意識還在，但感官已經(jīng)幾乎被封閉。光正感到一陣陣疼痛的撕裂：他的心靈似乎在上身，但是即使有雙翼托著，沉重的身子依然向下掉。
從小到大的一幕幕開始浮現(xiàn)。
“不，不！”殘存的意識在告訴自己，這是死亡的先兆，他竭力要擺脫出來。
這一幕幕漸漸褪去，眼前又一次只剩下那爆炸時的絢爛光芒。
“這，就是最后的一切嗎……”
看著他墜落的身體，千仞雪幾乎不假思索地飛身而起，沖向高空。
曾幾何時，這應(yīng)當(dāng)是她的主場，但現(xiàn)在僅僅是能飛到而已。
上飛的千仞雪意外地平靜，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當(dāng)然知道直面一個乘勝追擊的雙神是多么危險。
但自從一年前的破碎之后，她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沒有期望也就不會絕望。
矛盾的是，她又懷著無比深切的希望，似乎只要自己搶下那具下墜中已然生機(jī)微薄的易朽肉身，就能夠忤逆奉天承運(yùn)的唐三。
明明他已經(jīng)失敗了，可一切似乎都仍有可能。
巨大的無望和盼望交織在一起，沉淀得古井無波。
于是她只是毅然決然地飛身上前，接下了這具黯淡的軀體。
“千仞雪，你還執(zhí)迷不悟！”那位因?yàn)閯倮?，此時象征著正義的藍(lán)發(fā)男子，義正辭嚴(yán)地說道，不等她回話，手中的魔劍毫不猶豫地斬下。
千仞雪也沒有想著回話，和這種人又有什么可說的呢？
從他背后的熒綠羽翼間托住又摟起光正的身子，千仞雪爭分奪秒，急速向下飛去。
身上被魔劍劃出的傷痕，涌流著鮮血，劇烈地作痛。
那安然在她懷抱中的身體，此時還不知道這一切。
“結(jié)束了？”
光正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剛才的那種心上身下的撕裂感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醇厚的安穩(wěn)適宜，布滿了心田。
撕裂感沒有了，痛楚似乎潛隱下去，而那其間的某種說不出來的隱秘快感也衰減下去，只剩下了和諧的平靜。
死亡原來是這樣的么？看來也不壞，只是掛念著，不知道仞雪她們怎么樣了……
忽然滋滋的聲音將他驚醒。
他驟然睜開眼，看到潔白的羽翼下殷紅的鮮血淋漓地滴著。
“仞雪……”他一下子明白了那柔軟安和的來源，剎那間變得手足無措。
黑暗拯救了光明：在不知所措間他昏迷了過去。
因?yàn)樽允贾两K都是氣息奄奄，那睜開眼的一瞬也當(dāng)即逝去，千仞雪甚至沒有覺察到懷中人的微末變化。
她飛回到武魂城墻頭，才突然感到一陣茫然。
該怎么做？
剛才，直覺告訴她，光正意味著希望。
但現(xiàn)在理性在說，這只是具昏迷的肉體。
也許他很有潛力，但是時間在哪里？
千仞雪很清楚，唐三剛才受了不輕的傷——否則她挨的那一劍會更痛，更不太可能搶先飛來——但他終究回來，實(shí)力遠(yuǎn)在己方剩下的陣容之上。
直覺或許根本不靠譜；或許，自己只是因?yàn)榍殂憾@么做了罷？
“小姐快走！”佘龍對著愣神的千仞雪吼叫，聲音大得失禮。
“不行……”千仞雪抬起頭來，眼神的意思，讓蛇矛斗羅讀得明明白白：我不會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佘龍繼續(xù)勸說，“武魂殿的精華，不是城池，是信仰的人……”
千仞雪目光有些呆滯。
青山？一個沒有神位還已經(jīng)受了傷的人，和一個昏迷著的人，稱得上青山么？
見她不動，佘龍有些心焦。
他以為，千仞雪不動，是覺得，離開也跑不掉。
“小姐，時間，我們會為你爭取的！”
話音未落，他的身子已然騰空而起，蛇矛化作一條巨大的蛇，刺血在一旁也隨之而起，亮出了武魂真身。
“佘龍叔——”千仞雪明白他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小姐快走！”佘龍繼續(xù)重復(fù)著吼道，“我無所謂，只恨獨(dú)孤博和楊無敵還未死……”
“不要！”千仞雪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以為自己失去之后會真的心如槁木，但其實(shí)沒有。那些東西只是被包裹了起來等待激活：她還記得那段并不美好的偽裝歲月。在這相當(dāng)于人生一半的時光里，正是他們保護(hù)著她……而如今又是如此。
千仞雪搖搖頭，驅(qū)散這一切，否則如灰般消散的爺爺、關(guān)城上空爆體的供奉們、自己懷中的母親……又會吞噬掉剩下的理性。
畢竟她最終是一位理性而果決的人。剛才消耗的時間，也已經(jīng)太多了。
而關(guān)鍵還在于，懷中的人在剛才似乎動了一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美好的寓意終于又露出了一分現(xiàn)實(shí)可能。
六翼一振，千仞雪壓下酸楚的情感，縱身離開了城頭。
她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只是向著唐三的反方向飛去。
離開未久，她便看到了天空中又一次燃起焰火。
沒有剛才的那么絢爛，但同樣震撼。
而且是一朵相繼一朵。
淚水潤濕了她的眼眶，緩緩從臉頰淌過。
自己真是個害人精，從頭到尾的害人精……
這樣的念頭又一次縈環(huán)不去。
所以她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
她不愿再有任何失去，明明知道不會有實(shí)效，還是這么做了。
結(jié)果只是讓和著血的淚更快地滴在了光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