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夜晚的寂寥相比,她聲音輕渺得微不足道。
“很討厭的那種,不想見到,也不想知道所有關(guān)于他的消息?!?p> 鄭嘉平?jīng)]有說話,視線專注地看著她的方向,眼眸深處有一條細碎的星光流淌而過。
長時間的沉默。
夜空里,忽然間徐槿一冷笑了一聲
鄭嘉平察覺出她今天的反常。
今天回來的時候,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他看到了薛洋和她的爭執(zhí)。
然后,又遇到了蘇文柏。
若是在其他時候,徐槿一未必會著急對人說話。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空得厲害。
她原本以為一個人安靜地待會兒就能好。
可是,她沒想到,越是安靜,越是覺得煎熬。
于是,那些從未想過要說的話忽然間就說出了口。
“我覺得,我做的是對的?!?p> 眼底的冷漠跟周圍的黑夜一樣劃不開。
手輕磕在藤椅的邊緣。
幽幽出聲,“可也沒覺得多開心。”
爭執(zhí)、強悍像是本能,可她沒覺得舒心。
鄭嘉平沉眸幾息,想到在畫展上意外聽到的對話,慎重開口,“抱歉,今天在畫展上,我無意中聽到了你們的談話?!?p> 一陣稍大的風(fēng)吹過來,她指間的香煙一滑,在空中旋轉(zhuǎn)了幾個圈,直接掉在她的膝上,灼傷一小塊肌膚,她回神后卻無甚表情地揮開。
伸手一拂,不甚在意地將落在身上的煙灰彈開。
沒有問鄭嘉平是在哪里聽到的,聽到了多少。
她視線看向前方。
漠然地赤著腳將煙頭碾滅。
有灼痛,在此時,身體上的疼能忽略不計。
大城市的夜晚很漂亮,燈火闌珊,像是不夜城,到處都是繁華榮耀。
她倔強維持著輕揚下頜的姿態(tài)。
“蘇東耀說是我父親,DNA的驗證也能證明他是我血緣關(guān)系上的父親,可我覺得他不配。”
她不屑和蘇東耀有任何關(guān)系。
這件事,她還是第一次對人講起。
就連林柯都不知道。
鄭嘉平?jīng)]做聲,可徐槿一知道他在聽。
四月的天氣,白天還好,徐風(fēng)陣陣,到了夜晚,吹過來的風(fēng)總是透著些涼。
她眨動了眼睛,音色淡淡,“呵,從我記事起,我就沒有見過蘇東耀,有關(guān)他的事,我都是從我媽和其他人那里聽來的,就連他的長相也是憑著一張老照片看到。”
所以,在第一次見蘇東耀的時候,她根本不認得他。
“早年的時候他做生意失敗了,帶著蘇文柏離開,去外面暫避風(fēng)頭,我不知道他當(dāng)時是怎么跟我媽說的,可他這一走,就沒再回來過。”
吐了口氣,她的視線直直地看著前方。
燈光霓虹,漸欲迷人眼。
“蘇東耀是走了,可他欠下來的債務(wù)總得有人還,那些討債的就找到了我媽。那么多錢我媽怎么可能一時拿得出來,被逼無奈,她就只能給人家?guī)凸?,做好幾份工作才彌補蘇東耀留下的空缺?!?p> “她以前是個大家閨秀,在嫁給蘇東耀之前,她什么辛苦都沒有做過。當(dāng)時認識她的人都覺得,像她那么善良美好的人,日子一定會過得很好??善龅降娜耍翘K東耀?!?p> “后來,那些討債的人催得太厲害,她一個人的力量杯水車薪,事情越鬧越大,最后被外公得知了事情情況。外公心疼,于是出面擺平了那些帳,同時還托了人脈關(guān)系,去找蘇東耀。可惜……一直沒能找到蘇東耀的消息。”
“再后來,外公和舅舅要移民,他們要讓我媽一起移民離開??墒俏覌尣豢习?!她相信蘇東耀會回來,所以,她不肯走,她堅持等下去,想把人給等回來?!?p> 為此,還不惜和家人斷開聯(lián)系。
“這一等,就是一輩子?!?p> 而蘇東耀卻沒回來過。
“起先,我以為蘇東耀是因為過得很慘,才一直沒有消息回來??墒?,誰知道他的日子過得那么輕松?!?p> “將債務(wù)都丟給我媽,他逃避責(zé)任,在離開不久后,就娶了另一個女人,居然連個名字都沒換,就開始了他的新生活?!?p> 而徐靜婉呢,直到徹底閉上眼睛,都沒能等到她想等的人。
徐槿一想到這兒,就覺得恨。
無法平復(fù)的恨。
她到現(xiàn)在都記得,每次她和徐靜婉搬家,徐靜婉都會在上一家留下地址。
她們搬了多少次家,就留了多少次地址。
就是擔(dān)心有天蘇東耀回來會找不到她們。
可結(jié)果呢!
全都是一廂情愿。
在那些等待的年月里,徐靜婉有過多少希望,最后就化成了多少的失望。
再到后來,徐靜婉不提了,也不再念了。
就在徐槿一以為徐靜婉徹底死心放棄的時候,她在幫徐靜婉收拾東西,卻發(fā)現(xiàn)徐靜婉的本子里有一張照片。
一張簡單的黑白照片,是年輕時候的徐靜婉和蘇東耀的結(jié)婚照。
當(dāng)時的徐靜婉已經(jīng)重病不起,還常常把本子放在枕頭邊。
也就是在那一刻,徐槿一才知道,徐靜婉一直都沒放下過。
徐靜婉不說,只是悄悄把心事藏了起來。
一藏就是一輩子。
如今,她又見到了蘇東耀。
她聽著從蘇東耀口中說出來那些所謂的愧疚,補償,就覺得荒唐可笑。
他辜負了一個女人一輩子,從未盡過做父親的職責(zé)。
如今,垂垂老矣,時日無多時,卻站在她面前跟她談親情。
這簡直是笑話。
每當(dāng)她看到蘇東耀站在面前,她都想問問他,他還記不記得徐靜婉是誰!
可是,她又覺得將蘇東耀和徐靜婉牽扯在一起,是對徐靜婉最大的侮辱。
鄭嘉平?jīng)]有出聲,跟隨著她低沉的話語,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看著遠處的燈火,徐槿一目光冷了又冷。
這件事一直壓在她心上。
以前,徐靜婉在的時候,她和徐靜婉一起承擔(dān)。
徐靜婉懷揣最多的是期待和愛;
可到了她這兒,就只剩下了恨。
而當(dāng)徐靜婉離開,這恨就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濃烈。
夜色越來越濃,坐了太長時間,她從藤椅上站起來。
懶懶揮了手,無所謂地飄了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