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天色陰沉沉的,雨勢很大,空氣中飄著渾濁的泥土味道。
苦水鋪向南走二十里,有條步行街。
步行街既不屬于城東,也不屬于城北,位置更偏西一點(diǎn),完全是一片“中立”的地區(qū)。
幾天后,春曉和曹銳的談判,就約在這個地方。
車輛正在行駛中。
從窗口望去,能看見各式各樣的廣告牌。
高級香水、名表專賣、精品西裝,夾雜著露天的燒烤攤,廉價的練歌房、油膩的小吃店,現(xiàn)代與陳舊,落寞與繁華,都被灰暗的天色籠罩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矛盾的調(diào)和。
開車的是小刀。
而春曉一個人坐在后邊。
“姐,咱們就這么過去了?為了防止意外,我看多帶幾個兄弟最好。”
對于這次見面,小刀很擔(dān)心,因?yàn)椴茕J可不是善茬。
春曉卻胸有成竹,懶懶的回了一句:“怕什么,城西不是曹銳的地盤,他不敢亂來的。再說了,我們有高斌在,姓曹的哪敢隨便翻臉?!?p> “嗯。倒也沒錯?!?p> 小刀點(diǎn)點(diǎn)頭,微笑著專心開車。
他認(rèn)識高斌已經(jīng)很久了,大概有將近兩年的時間。
在這段日子里,無論哪個敵人多么牛逼,只要高斌一出手,對方就會立刻躺下來,變成一條死魚。
他的強(qiáng)大簡直不可思議!
有高斌在,他們就有了主心骨,也有了最堅實(shí)的靠山。
小刀非常慶幸,當(dāng)初春曉做了正確的選擇。
四?;疱伋?。
“咔嚓”一聲,一道驚雷猝然炸響,風(fēng)刮得更大了,雨勢也跟著越來越急。
小刀連忙從車上鉆出來,給春曉打傘。
“刀兒,你就別跟著了,在外面等著吧,等我的電話?!?p> “好的姐,如果曹銳出什么幺蛾子,我會第一時間沖進(jìn)去!”
“嗯”
春曉笑了。
她接過雨傘,慢慢地走向火鍋城。
中午是上座率最高的時候,店里有不少食客正在用餐。
在那些升騰的霧氣中,大家交談著,嬉笑著,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也忘記了這座城市的殘酷與冰冷。
邁著輕盈的步子,春曉上到二樓。
進(jìn)入了一個豪華包間。
“咕嘟咕嘟……”
鍋底已經(jīng)開始沸騰,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食材。
偌大的包間里,只有曹銳一個人坐在那兒,靜靜地等著。
曹銳看上去三十出頭,長得相貌堂堂,眉目之間甚至還帶著些儒雅的氣息,活像個教書先生。
“喲,梁姐來了?外面天氣不好,你沒淋著吧?”
——春曉姓梁,年紀(jì)要小一些,而曹銳卻張口就喊姐,還禮貌地站起來,噓寒問暖。
“我沒事的曹老板,你太客氣了,記得你好像比我大,喊聲小梁就行?!?p> 春曉把雨傘放到門口,坐在他的對面。
曹銳并沒有接茬,只淡淡一笑。
他往外頭掃了一眼,然后問道:“梁姐是自己來的?”
“對。”
“那咱們高斌高大哥呢?”
“哦,斌哥在棋牌室斗地主,忙得熱火朝天的,他懶得出門,就把我給打發(fā)過來了。”
“嘖嘖,活得真瀟灑……”
曹銳不再追問,隨手拿起一個盤子,陪笑道:“梁姐,今天的蔬菜特別新鮮,你嘗嘗味道?!?p> 春曉搖頭說:“還是算了吧,咱們先談?wù)?,正事談完了我還要趕回去伺候斌哥打牌。他這人脾氣不好,一會兒都離不開我?!?p> “那行,斌哥的事情最重要!”
曹銳接著嘆了口氣,話鋒一轉(zhuǎn)。
“馬兄弟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
“他傷得很重,不過還算幸運(yùn),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而且昨天晚上已經(jīng)醒了?!?p> “真的?太好了,老天保佑?!?p> 春曉一直在觀察著對方。
她發(fā)現(xiàn)曹銳表情誠懇,眼神也帶著愧疚。
“對于馬兄弟的遭遇,我感到非常自責(zé),對不住了梁姐,哎……情況是這樣的,我手下有個小老弟,名字叫陳家棟,老馬是在斗雞的時候跟他起了口角,兩個人發(fā)生扭打,完了才會受傷的。不過我敢保證,我老曹的場子賭得絕對公平,從來都不摻假!當(dāng)然了,打人肯定是不對的,都怪我管教不嚴(yán)……”
“哦?”
春曉的臉色忽然變得譏屑。
“曹老板,你一句管教不嚴(yán)說得倒輕巧。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這些年咱們各過各的,關(guān)系還算和睦,而陳家棟竟然敢越過邊界,到我們城北開起了斗雞棚子,難道不是出于你的授意?”
“當(dāng)然不是?!?p> “曹老板,這么說,陳家棟是私自行動的,而你還蒙在鼓里?”
“對!”
春曉被他氣笑了:“呵,曹老板,你能不能別拿旁人當(dāng)傻子?沒有大哥點(diǎn)頭,隨隨便便一個小子就敢亂來,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要命了?”
曹銳滿臉苦澀。
他直接拽過三個大碗,一字排開,然后拿了兩瓶高度白酒,把碗倒得滿滿的。
“咕咚咕咚……”
曹銳連續(xù)往肚子里猛灌,喝干了所有的酒水,眼睛都喝紅了。
據(jù)春曉估計,這些酒起碼有一斤半!
她皺著眉頭問:“曹老板,你這是做什么?”
“梁姐,是兄弟不對,我給你賠禮了,抱歉!”
“……”
話要說起來,曹銳的資歷和年齡都在春曉之上,看到對方的態(tài)度如此誠懇,春曉也有點(diǎn)動容了。
喝完酒,他開始長吁短嘆。
“這個陳家棟,其實(shí)……是我的內(nèi)弟?!?p> 春曉剛準(zhǔn)備質(zhì)疑,想了想,又沉默下來。
“我老婆是個賢惠的女人,手腳勤快,但是嘴巴比較笨,什么也不會說??墒?,在我混得最慘的時候,連頓飽飯都吃不起,她寧愿餓著,寧愿出去乞討,也沒有離開我。”
曹銳喝了幾口水,似乎是在壓制嗓子里的嘔吐感。
喝完繼續(xù)說話。
“后來,我有錢了,過上了好日子,從那天起,我就立下誓言,要一輩子對她好,要讓她吃得飽,穿得暖,不許任何人欺負(fù)她。有句話叫做愛屋及烏,我心疼老婆,連帶著對她的家人都百依百順,結(jié)果……我這個內(nèi)弟就長歪了。他從小好吃懶做,無法無天,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煩……這當(dāng)然是我的責(zé)任,是我沒有教好他?!?p> 曹銳抬起頭,盯著春曉。
“梁姐,兄弟敢保證,陳家棟私自過界開場子,從頭到尾,我根本不清楚?!?p> 春曉問:“然后呢?事情就這么算了?”
“當(dāng)然不,我會給你個說法。”
“什么說法?”
接著,曹銳把一張照片推到春曉面前。
照片上有個年輕的陌生人,看樣子好像是躺在醫(yī)院里,鼻青臉腫的。
曹銳表情平淡。
開口道:
“脾臟破裂,右腿骨折,現(xiàn)在,他跟老馬一樣了……我親自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