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郁悶
持續(xù)的瘋狂之后,人群驀地一靜,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不少人本就恐懼惶然的情緒徹底崩潰,有那膽小的再也撐不住,驚叫道:“他會妖法!”
“這妖道他會妖法!”
理智尚存的好事者驚疑不定的為大家介紹:“以前聽說北興國師不及弱冠,便以一己之力敵千軍萬馬,萬箭齊發(fā)不能近身……難道這傳聞竟然是真的?”
“什么傳聞?”
“聽說這道士祈雨看相,排兵布陣……”差點沒說他能撒豆成兵了。
聚集的絕大多數(shù)人只是跟過來看熱鬧的普通百姓,眼前所見的這一幕已經(jīng)沖擊了他們的認(rèn)知,再加上他們對北人善戰(zhàn)、野蠻殘暴且神秘的印象經(jīng)過二十年來的不斷加強(qiáng),已經(jīng)到了根深蒂固,甚至于妖魔化的程度,再經(jīng)人說幾句可怖的傳聞,恐懼飛速的蔓延開。初時只是老弱婦孺瑟瑟發(fā)抖,眨眼間,神色怯弱者已逾半數(shù)。
容紹所帶來的護(hù)衛(wèi)見此開始力挽狂瀾,他們都是會武功的,有一二人也堪稱是內(nèi)家高手,在聲音里灌注了內(nèi)力,嘶力竭喊道:“這其實就是內(nèi)功練到一定程度了,絕不是什么妖法!這興狗武藝高強(qiáng),詭計多端格外殘暴,若是叫他逃了,無疑是放虎歸山,以后我大周還不知會有多少兒郎要死于他手!”
“不能放過他!我們?nèi)诉@么多何須懼怕他一個,我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夠?qū)⑺缢?,他還能殺掉我們所有中京百姓不成,沒有興人他是不敢的,難道他就不怕走不出去?解決了他就相當(dāng)于斷了北興皇帝一臂!”
此言一出在小巷里回響,的確馬上壓住了喧囂,安撫住了蠢蠢欲逃的百姓,此人心中一定,正欲一鼓作氣卻陡然間渾身發(fā)寒汗毛直豎,凝眸往前看,只見一點綠帶著冷銳殺氣沖他面門直刺過來,他的瞳眸急劇收縮,只來得及張了張嘴,一個音節(jié)也不曾發(fā)出,就仰面轟然到底。
他身側(cè)站著一個壯碩男子,被嚇得連連后退了兩步,而后僵著身子低頭去看,只見一片已經(jīng)打蔫的桂花樹葉子一大半插進(jìn)了他眉心間,另一半葉尖軟綿綿的隨著他倒地帶起的風(fēng)顫了顫,此人雙目還睜著,卻分明已經(jīng)氣絕了。
漢子一個激靈,驚惶地看著容雋,失聲道:“他能夠用任何東西,殺死我們中任何一個人!”
短暫的死寂之后,有幾個抱著孩子的男女垂著頭跼蹐不安地擠出人群往外跑了。
有人帶了頭,方才因被擰在一起聲勢浩大的人群頃刻間就分崩離析了,潮水般地往巷外涌出,稍有退的慢的站立不穩(wěn),被人推倒難免踩在腳下,頓時哭喊呼救聲一片,這巷子再度變得沸反盈天。
容紹的那些護(hù)衛(wèi)見頭領(lǐng)一招即死,早被嚇破了膽子,顧不得與同伴打招呼,就各自隨著人群往外逃了,根本不敢再上前去看容紹,盡什么主仆之誼。
其他人倉皇逃竄間就更顧不上容紹了,他被數(shù)人踩踏,初時還能悶哼出聲,到后來等人散的七七八八時,他已經(jīng)癱在地上暈過去,便是踩踏也無聲響發(fā)出了。
沈崖香暗道了聲活該,也懶得去看他是死是活,她冷眼瞧著人群潰走的方向。
眼下還落在巷內(nèi)慢了一步的大多是腿腳不便的老弱,或是因推擠受了傷不良于行的,他們有的熟人間互相攙扶往前,有的是獨自扶墻拖著斷腿往外艱難行走,有兩人更是因被踩踏傷重,實在支撐不住,邊哭喊求救邊爬行,卻也不敢停留,活像時有厲鬼在后追趕。
她早就沒了方才看“戲法”時的驚奇,雖然贏了,雖然罵他們惡人的敵人都倉皇逃竄了,但她卻并不如何高興,心口像是被壓了一塊重石般悶疼。
她忍不住澀聲朝著人群的背影喊話:“你們什么也不知道,只聽傳言就信以為真,你們這樣罵他、辱他,但凡換了其他有能力反擊的人,此時這里倒下的絕非只有這兩個人!可他根本就不曾還手!”
巷中人并非沒有聽見,卻無人敢回頭看,更沒人敢應(yīng)答或是反駁什么,反而越發(fā)地加快了步伐。
沈崖香氣極了,再次道:“你們未經(jīng)他之苦,亦未曾親眼見他作惡,憑什么就這樣罵他!”
話落,連掙扎著爬行的那兩個都像是因這句話,重新注入了力氣,蹭蹭蹭加快了速度,消失在墻角。
沈崖香冷笑了聲,罵道:“既沒本事保家衛(wèi)國征戰(zhàn)沙場,又毫無膽氣,只想仗著人多勢眾來欺人,卻又承擔(dān)不了被還擊的后果,甚至還沒有全力還擊,你們就作鳥獸散了,方才又哭又罵,一時要為國征討,一時又為鄉(xiāng)鄰子侄報仇雪恨,敢情就是鬧了個寂寞,就憑你們也配來罵!”
這時倒是有人回她了,卻是從巷口進(jìn)來一隊官差,為首那人遠(yuǎn)遠(yuǎn)地就道:“他們就是普通百姓,沒有什么學(xué)識,也沒有什么膽量,普普通通的生存,隨波逐流,無知無畏,無拳無勇,不是大善,卻也非大惡,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呢?!?p> 沈崖香沒有開口反駁他,心道:正是這樣一群人她才如此生氣,因為他們?nèi)藬?shù)極眾,因為他們也非極惡,因為有些人平素甚至還能夠稱得上是個熱心腸的人,對這樣一群人趕盡殺絕不行,講道理一時也行不通。
思忖郁悶間,那隊官差已經(jīng)整齊地走近了,依舊是打頭的那個精壯男子,目不斜視行至容雋面前,立躬身拱手道:“道祖講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今日得見姜國師,方知道家修養(yǎng)?!?p> 直接一頂高帽戴上來,容雋只微微挑眉,并未開口。
對方又道:“國師受辱而不爭,我等卻不能知而不管,這些愚民是被人給當(dāng)槍使了,今日必給姜國師一個交代?!崩渎暦愿雷笥遥叭萁B破壞和談,意圖不軌,將他拖下去!”
先給定了罪名,抬眸見容雋神色如常,并不曾反對,心知是猜對了——這容紹還不能輕易給整死了——這才暗吁了一口氣,側(cè)身朝著下屬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