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搶先

　　阿鄰坐著姜略的馬車先離開了。

　　沈崖香和姜略一路慢悠悠地走著回去。

　　走著走著，天就黑透了。

　　無星無月，穿過了商鋪林立還熱鬧的街道，一轉(zhuǎn)到小巷子里來，陡然就安靜了下來，許多人家已經(jīng)閉門了，只偶有幾盞燈籠還亮著，因為天有些涼，外籠了一層霧氣，那燈光也朦朦朧朧的，不大透亮，看路倒是不成問題。

　　沈崖香剛才還讓姜略給她講了赤狗的故事，嘰嘰喳喳沒個消停，這會兒也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喬木，我們也趕緊跑回家吧，總要尊重一下赤狗吧？”

　　姜略也學(xué)著她，近乎是氣音道：“今天在外面忙了大半天，還跑啊，不累嗎？”

　　“不累啊，除了犯口舌沒做別的。”沈崖香說著頓了頓，道，“沒有你累?！?p>　　姜略頓了頓，看著她變得認(rèn)真起來的眸子，笑了一下，“我也不累。”

　　“真的嗎？”沈崖香緊盯著姜略的眼睛，雖然先前就知道了，也忍了多日，此時心中還是有些發(fā)悶，澀然道，“怎么會不累呢?！?p>　　她以前以為在永寧那些年就是非常糟糕的日子了，可現(xiàn)在一想，除了李氏和楊思源帶來的煩惱，她并沒有其他的什么憂愁。

　　缺銀子？缺病人？

　　這些都是小問題，就算解決不了，她也沒有閑著過，甚至在永寧的那后幾年，除了不能離開，生活可以說算得上是恣意快活了。

　　而姜略，他也沒有比她大多少。

　　可他不及弱冠就要從千軍萬馬里打出名頭。

　　在弱冠之前呢，肯定也是年復(fù)一年的準(zhǔn)備。

　　要與世里合剌，以及比他更加惡劣的人周旋，要小心翼翼地取得北興皇帝的信任，要在北地促南北融合，要為征周出謀劃策，要小心權(quán)衡，稍有不慎，就是挫骨揚(yáng)灰的下場。

　　怎么會不累呢。

　　想想她都覺得累。

　　姜略目光動了動，道：“我有崖香啊，是真的不累?！?p>　　沈崖香撇了撇嘴，哼了哼：“都這么忙了，也要來騙我?！?p>　　姜略只是笑。

　　沈崖香又問他：“我今天回答魚叔的問題，答的對嗎？”

　　“對。”姜略眼角彎了彎，夸道，“崖香就是聰明?！?p>　　“我找狗寶要了書，看了很久才找到這個答案。大道三千，你偏偏選最難的這一條?！?p>　　如今她才真的懂了他說的大惡之道。

　　陰陽平衡，天下安定，明明是光明宏達(dá)的志向，偏偏背負(fù)著血腥和辱罵前行，他是漢人眼中的叛徒，是北興權(quán)貴眼中的走狗，是野心殺伐的權(quán)臣，是禍國殃民的妖道......這就是她的丈夫。

　　沈崖香睨了他一眼，“還以為你多聰明，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是真傻?！?p>　　姜略的目光越發(fā)溫柔，角度刁鉆的問道：“只是傻，不是真蠢？”

　　想起不久前他才說的傻與蠢的區(qū)別，沈崖香笑了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傻?！?p>　　她沒有被他連累的憤怒，只從“傻”字里體會出了徹骨的心疼。

　　姜略伸出手，五指張開，在她后腦勺上輕輕的揉了揉，柔聲道：“我真的不累，還能背著你一起走回去，信不信?！?p>　　沈崖香瞪了他一眼，低哼道：“也是，也不差我一個?！?p>　　姜略收回手在她面前蹲下來：“上來?！?p>　　沈崖香攀上他的背，臉貼在他頸窩里。

　　他穩(wěn)穩(wěn)地馱起來，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著，似乎和先前兩人的速度差不多，可沈崖香不過是稍一恍神，這都快到了。

　　她看了看兩旁，湊在他耳邊低聲問他：“你知道要是之前魚叔叔問我，我會怎么回答他嗎？”

　　姜略耳尖顫了顫，故作思考了一瞬，才答道：“姜喬木的沈崖香？”

　　“格局放大一些，我可是立足天下的人，都是一樣的立足點(diǎn)，這點(diǎn)默契都沒有嗎，你好好猜猜?！?p>　　“清風(fēng)觀沈崖香？”

　　沈崖香趕緊搖頭：“哎呀，不對，你再猜！那時我可沒有想過去當(dāng)?shù)朗俊！?p>　　她是喜歡聽姜略說話，但要是讓她來念經(jīng)的話，想想都覺得頭疼。

　　而且狗寶還說他們做道士的，不化緣，要有能養(yǎng)活自己的手段，還要陶冶情操，與山野村夫，廟堂高官都能說得上話，所以啊，一般還得有能風(fēng)雅，也能世俗的技能。

　　姜略是五花八門會的很多，別看狗寶整天嘰嘰歪歪沒個正形，人家琴棋書畫是修身養(yǎng)性的基本功。左大哥只是個居士也能寫會畫。

　　沈崖香覺得她養(yǎng)活自己不難，附庸風(fēng)雅那就不行了。哪知，現(xiàn)在卻被景和帝逼迫得做了個女冠，還反復(fù)跟她強(qiáng)調(diào)要修行。好在是天高皇帝遠(yuǎn)。

　　姜略見她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故意逗她：“道友，如今你又沒有道觀落腳，清風(fēng)觀里倒是缺個鎮(zhèn)觀夫人，是鎮(zhèn)觀夫人沈崖香不好聽么？”

　　沈崖香笑趴在他背上，捶了他幾下：“正經(jīng)點(diǎn)兒，快猜?！?p>　　姜略沉吟道：“天下第一老板沈崖香？”

　　“小姑娘她娘沈崖香？”

　　“......”

　　“再猜不出來就罰你不準(zhǔn)回房?！?p>　　“道友，你這樣就很不講道理了?！苯砸幻嬲f著，一面背著她上了臺階，在門房值守的人聽見了說話說，已經(jīng)打開了門。

　　等姜略跨過了門檻，門房門正要合上時突然聽見幾聲震響，“轟，轟，轟”聲音并不算很大，不至于叫人產(chǎn)生惶恐，但在夜里也聽得格外分明。

　　沈崖香循聲看去，只見半空中有一個火團(tuán)，將那邊天空照得發(fā)亮，轉(zhuǎn)瞬那火團(tuán)炸開，紅的，黃的，綠的火星子四濺開，雖然被一層白煙裹了一層，但也能辨出來像一朵花，火花很快就散了，火點(diǎn)如星雨般墜落。

　　“這是什么？還怪好看的?！遍T房嘟噥道。

　　沈崖香盯著那火點(diǎn)全部滅了，也沒有收回視線。

　　這就是她想做，但又一直沒有做成的東西，現(xiàn)在有人先一步做成了，一時心中滋味還挺復(fù)雜的，遺憾懊惱又有一些激動，“不知道是誰做成的，那是承天門的方向。”

　　靠近皇宮，靠近萬壽觀。

　　沈崖香低喃道：“這不會是皇......我?guī)煾缸龅陌桑俊?p>　　姜略笑了笑，這時，又是接連幾朵火花在天空綻放，他盯著那片天，眼中劃過一抹復(fù)雜。

　　那個人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來，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