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江硯舟?!?p> “年齡?!?p> “二十二?!?p> “……”
這是一間辦公室,江硯舟隔著桌子和墨承相對而坐,后者沒有把他帶去巡捕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來的路上,墨承告訴了江硯舟,他是于揚機關(guān)城的話事人。
在原主的記憶中,于揚城有兩個超凡勢力,一個是負責(zé)學(xué)堂的文禮學(xué)派,另一個就是墨承所屬的機關(guān)城。
用于出入城鎮(zhèn)的青銅馬車,上天的機關(guān)鳥,都是機關(guān)城的杰作。
墨承拿著一份資料,抬眼看向正襟危坐的江硯舟。
“你一年前從學(xué)堂畢業(yè)后,沒有進入文禮學(xué)派深造,也沒找到正式工作,從事了碼頭卸貨員,裝修工,甚至……連搬尸體都做過。這是為何?依你在學(xué)堂的成績來看,這是不合邏輯的。”
墨承眼眶深凹,雙目隱藏在其中,像是一口看不見底的深井。
江硯舟很光棍,后背靠著椅子一攤手。
“我出過城?!?p> 墨承眉頭一挑。
“什么時候?”
“三年前。”
“所以,你看到了那些東西?”
“不知道。”江硯舟搖搖頭。
“我忘記了,但學(xué)堂的先生告訴我,我身上沾了一些不干凈的東西?!?p> 待江硯舟說完,墨承舒展眉頭,笑著將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
“你很誠實。這種極其嚴重的問題居然這樣就告訴了我”
江硯舟靠著椅背無奈道:
“說的好像我不說你們就不知道似的,你們機關(guān)城神通廣大,說不定連我小時候尿沒尿過床都查的一清二楚,我若是不說……”
“不,我們不知道?!?p> 江硯舟:“???”
墨承抬手打斷江硯舟,屈指一彈,將一份文件送到后者面前。
“你的老師是個好老師,他幫你瞞下了這個消息?!?p> 待江硯舟拿起文件,墨承又接著道:
“這是巡捕房里關(guān)于你的全部檔案,其中有一部分丟失了,卻沒有在卷宗上記載。能做到這一步還和你有聯(lián)系的,只有你的老師,張儒墨?!?p> 拿起卷宗,果然如墨承所言,江硯舟根本沒找到原主出城的記錄。
他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我其實是自爆了,還害了我的老師?”
“不,你的老師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幫你頂了這個過錯?!?p> 墨承敲了敲桌子,嗓音幽幽道:
“三年前,張儒墨被文禮學(xué)派調(diào)離了于揚,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江硯舟微微一愣。
原主的老師幫他隱瞞了這事,還被處罰了?
盡管他沒有和張儒墨真正見過面,但原主的記憶卻影響著他,那是個胡子花白,笑起來很和藹的老頭。
“老師他,會受什么懲罰?”江硯舟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墨承。
后者撓了撓頭,略微想了想。
“雖然我不是文禮學(xué)派的人,但出現(xiàn)這種過失,依照那群老頑固的規(guī)矩,應(yīng)該會被罰去上羿偏遠的地方講學(xué)?!?p> 聽到這話,江硯舟松了口氣,聽起來這個文禮學(xué)派不是什么嚴苛的組織。
“行了,這些事情都無關(guān)緊要,就算你不說,在之前我們不知道你出過城,但是?!?p> 墨承看了眼又直起背來的江硯舟。
“在見到你后,這種事是瞞不住我們的?!?p> “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解釋解釋,為什么會被黃天教選作祭品?!?p> 墨承起身離開座位,走出房間前留下一句話。
“我出去倒杯茶,給你一刻鐘的時間想想等會兒該怎么說?!?p> “砰?!?p> 房門關(guān)閉了,屋子里只剩下江硯舟一人,身旁的窗戶是打開的,微冷的夜風(fēng)緩緩流淌。
月光漲潮,瞞過了窗臺,將他和下方空曠的街道連在一起。
要逃跑嗎?
當然不!
江硯舟嘴角抽了抽,他又不是傻逼,那么明顯的釣魚怎么會上當。
不過確實得想想等會兒怎么措辭,原主主動聯(lián)系黃天教這個事,絕對不能說出去!
一刻鐘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房門準時打開,墨承拿著兩杯茶走了進了。
“喝綠茶嗎?”
“我都行?!边B忙伸手接過茶杯,江硯舟抿了一口,熱浪下肚,一絲清涼沖上眉心,讓他精神一震。
看見江硯的表情,墨承笑了笑。
“我在里面加了薄荷,深夜可以提提神,怎么樣,味道不錯吧?”
“挺好的,很新奇,我感覺腦子都清醒了不少。”江硯舟點點頭,又喝了一口。
雖然前世沒這么喝過,但口感確實不賴。
墨承放下茶杯,重新坐到位置上。
“既然清醒了,那你現(xiàn)在想好怎么解釋了嗎?獨自存活的,受害者先生?!?p> 本想微笑的江硯舟臉色一下就垮了。
“我本來就是受害者。”
一口咬定自己受害者的身份,他還指著身上依舊穿著的黃袍。
“嗯,我相信你是受害者。那你現(xiàn)在就從為什么黃天教會把你選作祭品開始說起吧。”
來了,是時候飆演技了!
盯著墨承深邃的眼珠,江硯舟深吸一口氣,嗓音變得低沉且富有傷感。
“其實三年前,黃天教就來找過我。”
他抬起頭,眼中帶著悲痛欲絕的哀傷,看的墨承都挪了挪屁股。
“其實我父親的死就是他們一手造成的。三年前黃天教蠱惑了我的父親,讓他一個人獨自離開于揚去了城外,當我發(fā)現(xiàn)后為時已晚,我知道擅自出城九死一生,但我不能放任我的父親不管,哪怕是只能找回他的尸體,起碼我要讓他入土為安。”
說到這兒時,江硯舟眼里涌出熱淚,牙關(guān)緊咬,讓他整個臉部的肌肉都扭曲起來,瞳孔透出的怒火在悲傷的浪潮中狂涌。
墨承按了按眉心,有些頭疼道:
“所以?”
“所以我從那時起就發(fā)誓,我要報復(fù)黃天教!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最后四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嗓音震得耳朵嗡嗡響,十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像是要把椅子把手給捏斷,感情充沛的讓人直欲落淚。
“我知道黃天教選擇祭品不會馬虎,他們喜歡聰明的,并且對世界失去希望的人。
所以這一年里我忍辱負重,不僅在碼頭卸過貨,還在飯店端過盤子,甚至搬過尸體,這一切都是為了麻痹黃天教,讓他們覺得我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
在今晚,我發(fā)現(xiàn)時機已經(jīng)成熟后,甚至買了一瓶毒藥,假裝我想要自殺,就是為了逼他們上鉤!”
話音落下,江硯舟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目通紅彰顯著激動的情緒,緊握的雙拳毫不顧忌釋放著大仇得報的快感。
在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影帝附體。
“那你憑什么覺得,你自己可以報仇?你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什么有信心能夠破壞黃天教的祭祀?”
墨承又開口了,他靜靜看著江硯舟,等待著后者的回答。
迎著墨承似乎能洞穿他內(nèi)心的目光,江硯舟搖搖頭。
“我沒有把握?!?p> “沒有把握?”
“是的,我沒有把握?!彼凵聍龅?,嘴角堆起苦澀。
“是的,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想要復(fù)仇的普通人,能成功則是最好,若是失敗了,至少也能證明我曾經(jīng)反抗過。
“墨承大人,我且問你一個問題。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在邪教面前,除了拼死一搏外,還有什么方法嗎?”
他的眼睛平靜了下來,只有淡淡的哀傷雋永,像是平靜的大海,只有深入其中才能感知到隱藏在水面下,如狂龍般奔騰的憤怒。
“這的確是我們的問題。沒能徹底鏟除邪教,給你們一個安定的環(huán)境?!?p> 聽完江硯舟的話,墨承只覺得自己的心被觸動了,腦中又回想起今夜于揚全城死去的無辜百姓。
黃天教的祭壇可不止一處。
盡管他連夜奔波,可依舊有不少地方完成了祭祀。
他站起身,迎著江硯舟驚詫的目光緩緩低頭,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我代表于揚機關(guān)城全體,向你以及今夜所有不幸的百姓道歉?!?p> 我去!好像玩大了。
江硯舟心里有些懵逼,看見墨承鞠躬的這一瞬,他承認自己慌了。
大哥別呀,這些都是我自己編的!你可別當真了。
“不,不至于。我相信你們機關(guān)城也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否則他們會更加猖狂?!?p> 連忙將墨承扶起,待后者重新落座后,江硯舟才繼續(xù)開口。
“后來黃天教果然來找我了,我沒有反抗,所以沒被他們綁住,等到被他們帶到了祭壇上,在祭祀開始之后,我才突然發(fā)難,偷襲了秦冥,讓他們的祭祀被我打亂?!?p> “你就在那個時候殺了他?”墨承挺直腰板,最重要的部分來了。
“不,我只是打傷了他。”江硯舟的頭腦很清晰,這一段他穿越的時間是最重要的,前面可以糊弄,但這不行。
謊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之前編造原主父親,是因為死無對證,而且前者的死的確是離奇。
但現(xiàn)在不行。
否則無法解釋那么多邪教徒為什么死了。
所以他的回答是。
“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打傷了秦冥,他發(fā)誓要我成為黃天歸來的柴薪,用一本書蓋在我臉上,要獻祭了我?!?p> “一本書?”墨承的臉色微變。
“什么書,你還記得些什么?”他的語速明顯加快。
“我只看見了封皮上有四個古樸的大字,好像是……黃天,之書?”
“然后呢?”
“后來我又醒過來了,發(fā)現(xiàn)除了秦冥外其他人都死了,他卻跪在我面前,捧了把劍遞給我,然后……”
江硯舟做了個揮砍的動作,接著示意墨承,之后的事你也看見了。
隨著他的證詞結(jié)束,屋內(nèi)靜了下來。
江硯舟有些許的忐忑,但卻不算特別緊張。
他基本上說的都是真話,除了隱瞞自己穿越的事實,并且將帶回來的劍歸于秦冥,其他的都是事實。
至于什么為了偽裝自己,去打零工和買毒藥。
其實純屬原主廢材,一個學(xué)堂高材生混成這樣,屬實有些丟臉。
“你的話我們會去證實的,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就先留在這里休息?!?p> 墨承飲盡杯中茶水,從抽屜里拿出一枚令牌遞給江硯舟。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
“最遲明天,我會來找你的?!彼坪跏莿偛沤幹鄣脑捰|動了他,墨承又補充道:
“放心,如果你沒有故意隱瞞線索,就不會有事的。去吧”
把江硯舟送出房間,叫了一個人帶他去休息的地方,墨承回到原位,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
思量片刻后,在下方簽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能夠阻擋黃天降臨的祭祀,是個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