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往前

　　月亮掉進了煙囪，揮極盡灑的云鱗狹去最后一縷星辰，灰溜溜地滾進了山林里。

　　蒼茫大地，唯有那曙光攜著盛氣凌人的紅霞一點一點升起，恍若昨日。

　　小五睜開眼睛。

　　黑潤潤的眼珠子里還殘留著昨日的星河，微微一轉(zhuǎn)，今日剔透的薄日就已露了出來。他推開門、走到昨日躺臥的大樹底下，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他身上就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

　　隨后又化作一指流砂。

　　他瞇起眼，靜看了會這晴空萬里，突然變出耳朵尾巴來，爬到樹上重新躺下。細曬這妥帖又溫燙的陽光。白絨絨的耳朵內(nèi)是很柔和的桃粉色，襯得它上面的白毛愈加潔白，像雪絨花，又像軟軟的棉絮。

　　草里的蟲有一搭沒一搭地響著。直到一陣劇烈的嘶鳴，終于把房里的兩人從睡夢中給硬生生吵醒了。

　　陸安音頂著一頭淺褐色的亂發(fā)從床上爬起，表情怔怔的，透著一股子傻氣，眼里也是未能消散的迷茫；顯然是還沉浸在方才的夢中未能清醒。

　　“哈——”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氣。

　　想到夢里一些細碎的片段和一閃而過的荒漠、眼角都逼出了晶瑩的淚花。等到他把目光移到溫華身上，卻發(fā)現(xiàn)她雖坐了起來，但眼還是閉著的，搖搖晃晃的似乎睡意未消。

　　陸安音：“......”

　　現(xiàn)在是幾時了？

　　他們睡得這樣久，竟然連時間都忘記了，那小五哥哥呢？

　　他看著自己旁邊那張空床，幾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草草的穿好鞋就從房里飛似的跑了出去。

　　“小五哥哥——”

　　他眉目清秀，細蓮似的眉眼掀起欣喜的笑意，邊跑邊喊時顯得特別有朝氣。

　　“你怎么起的這樣早?。俊彼叩酱髽涞紫?，仰頭問道。但當看見那輕輕搖晃的白尾時，卻猛地一驚，雙目瞪得極大。

　　小五哥哥原來......是貓妖啊。

　　他心里這樣想著，剛想湊近了仔細看看；那尾巴卻逗他似的在空中晃了一圈，沒等他看清就又收起來了。

　　抬起眼，正好看見小五半偏起頭懶洋洋的看著他，根根分明的長睫投下淡淡的陰影。

　　“我要走了哦?！?p>　　他眸子里有些許流光劃過，笑容清淺。

　　“走？走去哪呀？”

　　陸安音抬起頭還有些迷惘。

　　最后只見這個哥哥輕聲一笑，笑得既可愛且無害，嘴角勾的彎彎的：“走了就是要走了呀。”隨即他手里騰出一團幽藍色的鬼火，嫣紅的唇湊上去、往上面輕輕一吹——

　　火滅了。人也消失了。

　　那些細細密密的綠葉還在投下影子，地上的光斑爬到男孩身上，漸漸錯亂了。

　　他細長的眼睛越睜越大，里面勾勒出影影綽綽的驚奇和無措。

　　方才那個......是妖術(shù)么？

　　*

　　云煙。細雨。杏花林中。

　　有人低低的啜泣聲從杏雨朦朧的林子里飄來。

　　淺黃色的淺綠色的葉子把地也落滿了，上面凝著濕漉漉的雨和灰蒙蒙的天。經(jīng)腳一踏，就踩出一個泥濘的水坑來。里面透著濕氣的土又潮又黏，很容易濺在衣擺上。

　　撐傘的人走在這片繁復的杏花林里，走的踉踉蹌蹌，步履蹣跚，傘面上黯淡的鮮紅經(jīng)水一沖洗，露出點薄薄的微光來，隨即又覆上一層更為深重的細雨。

　　一片葉子又落了下來。

　　砸在男孩的臉上。他細細密密的睫毛輕輕掃過，隨后落下一點水珠來，眸子里的光像暮暮沉沉的夜。

　　他渾身浸在黑夜里，拾起那片杏葉。

　　杏花林里的霏霏細雨被盡數(shù)掃去。

　　落在另一人眼里。那人踮起腳，用盡全部的力氣眺望過去，也只能見到遠處一襲縱馬離去的身影。

　　“噓”

　　刺目的陽光把溫華從睡夢中再度拉醒。她睜開眼時閉了好幾次，才適應了那樣強烈的光照在臉上，那妥帖柔和的燙度暖得人鼻頭一酸。

　　淌著霏霏細雨的杏花林又從眼前一閃。

　　她搖搖頭，想把腦子里的情景搖晃出去，但無論怎么驅(qū)趕，夢里的哀傷卻是真真實實的，好像她進入了別人的夢境，夢見了別人的人生一樣，是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所幸不是真的。

　　溫華慢吞吞的挪下床，抬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周圍兩張床都已經(jīng)空了，看來自己是起的最晚的那個。

　　完蛋！

　　昨天她好不容易打聽到了那個繡技高超的“小春”姑娘，今日可是要談話去的，不能再拖時間了。

　　想到這里，她動作飛快地穿起衣服疊好被子，連桌子上的粥也沒喝就穿鞋急急忙忙出去了。

　　“小——音——”

　　她沖還在大樹底下發(fā)愣的男孩大喊——“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今天又麻煩你看家了，餓了自己煮點東西，地里還有西瓜吃！”

　　那女孩的家在一個小村莊里，那個村莊離鎮(zhèn)上不遠，離她家卻要走上一段時間，所以得快點，早到總比遲到要好。

　　只是到最后，她都跑出院外了，猛然想起自己還應該提點東西過去，于是便挑了個滾圓的水靈西瓜一同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