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fā)瘋似地尋找蔡小野。
唐心兒不過月余就揀了個寶,而我追尋八年卻還苦苦掙扎在底層,心頭火只能燒向蔡小野。
大學(xué)同學(xué)錄被我聯(lián)系過半之后,蔡小野泥鰍一樣,終于把他從茫茫人海中撈了出來,倔強(qiáng)如他,仍不肯接我電話,我威脅收留他的同學(xué)王曉,“想失去一個朋友,就痛快讓他給我回家!不能收留一輩子,萬一哪天他回了家,那你就將失去兩個朋友!”
最終,半是威脅半是勸告,蔡小野終于回了家。
我強(qiáng)壓心頭怒火,想要隱忍不發(fā)作,可是看到他畏縮又小心的表情,心底那團(tuán)火星還是有了燎原之勢。
我責(zé)怪他不該夜不歸宿,數(shù)落他扛不起家庭責(zé)任,指責(zé)他不知上進(jìn),攻擊他無所作為……
窩在心里的那團(tuán)火,熊熊不可熄滅,燒至旺盛,灼傷彼此的同時,已然撲不滅。
“蔡小野,你真讓我失望!不,是絕望!”最后的最后,我?guī)缀跏桥叵鴽_他吼,“一個沒有能力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男人,當(dāng)初說那么甜言蜜語騙我干什么!”
蔡小野仿佛知道會有“如此一吼”,人縮在沙發(fā)上,不敢說話,他顯得無比卑微,卑微得讓人覺得心疼又好氣,這個畏縮的男人,還是當(dāng)初那個詩情畫意、豪情沖天的蔡小野嗎?還是那個讓我狂熱成魔、非他不嫁的男人嗎?
往事歷歷,真是懊悔當(dāng)年的這段大學(xué)戀情。
人最怕的就是陷進(jìn)往事。
想起過往,除了唏噓一番,為何更多的卻是不堪回首?
回首成殤。
淚水不知何時悄然落下,委屈,后悔,傷心,相互糾結(jié)……
蔡小野從沙發(fā)上起身,默默地走到我身邊,伸手將我攬進(jìn)懷里,一臉愧疚,“老婆,你罵得都對,我錯了……知道你承受著很大的經(jīng)濟(jì)壓力,我以后再不挑剔工作,一定不會再讓你活得這么累……”
他的話,像打開了委屈之源,我哭得更加稀里嘩啦,他將我抱得更緊,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心跳,也只有在這刻,我才有了暫時安穩(wěn)的感覺,這個懷抱,曾經(jīng)也將我陶醉過,也讓我幸福過,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覺,傾刻將我融化。
有多久,不曾如此親密的擁抱?
有多久,不曾回味兩人之間的美好?
我閉上眼睛,狠狠地將眼淚收回,“老公,我也不想跟你吵,實在是壓力太大……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我將老爸受傷以及回老家的事說給蔡小野聽,剛說完,蔡小野便雙手錘頭,一個勁兒地捶打自己的腦袋,“我真該死!在那種時候怎么可以不在你身邊?怪我!怪我!”
我上前按住他的手,“不,怪我,我不該處處擠兌你,逼得你有家難回……老公,我錯了……”
第一次知道,抱頭痛哭的夫妻,心里有多少悲哀。
也終于明白,蔡小野其實心意尚在,只是我太過咄咄逼人。
蔡小野抹干凈眼淚,一臉誠懇地表示,“老婆,你放心,下個月房貸我來付?!闭f著,從兜里一把東西,展開來,有幾百塊錢,還有一盒沒抽完的煙。
蔡小野先是將錢遞給我,“這兩天我在王曉公司幫忙,這是掙的外塊,雖然不多,但我會繼續(xù)努力?!比缓髮⑾銦熞恢ед蹟?,“從今天起,我戒煙,能省一點是一點!”
他的做法讓我感動。
這個男人,內(nèi)心還是裝著這個家,疼惜我這個女人的。
“我一定讓你做回女王,請相信我。”蔡小野信誓旦旦。
凡是女人都愛聽男人的甜言蜜語。
婚姻中的女人,盡管看透現(xiàn)實,卻仍逃不掉對情話的依賴。
我上前熱烈地?fù)砦撬?,這個吻,仿佛積蓄了太多力量,狂風(fēng)驟雨般地砸下來,直到彼此再難喘息,蔡小野抱起我,匆匆往臥室走去,只是,門剛打開,他突然有電話進(jìn)來。
電話是老家婆婆打來的,蔡小野盡管接電話的神情有些落寞,掛了電話卻還是安慰我,“沒事……媽就是想咱們……”
他不是個善于撒謊的男人,一抹緋紅從耳根紅到臉頰。
“別騙我,說實話?!?p> 蔡小野吱唔了半天,“我媽病了……”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頭一低,有種王冠掉落塵埃的頹廢感。
婆婆家的情況我是知道的,兩個兒子,蔡小野為大,剛剛結(jié)婚,據(jù)說當(dāng)年湊的8萬首付還有不少是借的,小兒子剛上大學(xué),還是消費者,她的身體一向不好,隔三差五小病,每年一兩場大病,著實愁人。每逢大病,又總是將電話打來索錢,不用問,一定跟蔡小野提到了錢。
記得去年這時候,婆婆因為肺部積水入院時,我和蔡小野剛把裝修房子的欠債湊齊,正準(zhǔn)備給表姨送去時,老家一個電話就讓蔡小野坐不住,無奈,只好還一半欠債,另一半寄回家里,為這事兒,我還跟蔡小野鬧過別扭。
這世上,不是每個女人都物質(zhì),但是每個女人都懂得珍惜物質(zhì),特別是自己一分一毫建立起來的物質(zhì)果實還未曾享受就被人摘走,那種心痛,無異于丟棄了親生孩子。
去年尚還能過下去,今年已是入不敷出。
蔡小野深知此時境遇,自然不敢跟我提錢,只是,他的表情無疑出賣了他的心思,而我剛剛經(jīng)歷了老爸入院的心痛,自然明白他這樣的反應(yīng),其實也是為人子女的不易。
把他剛給我?guī)讖埨先祟^遞還回去,又把自己錢包里僅存的錢都貢獻(xiàn)出來,“家里就這些余糧,你看著辦吧?!?p> 把錢丟給蔡小野的時候,我的心是沉重的,這種沉重完全來自經(jīng)濟(jì)壓力,別說房貸,連明天我們能吃什么,都是未知,這種日子讓人愁腸百結(jié)。
看著蔡小野把錢一張張攤開來數(shù)著,我心里有說不出的悲哀。
婚姻是向世俗低頭的選擇,別管怎樣的緣份才走到一起,世俗和意外,總難免會讓婚姻疲憊不堪。
一天來回的奔波也徹底讓我累了,走進(jìn)臥室剛想躺下休息,喉嚨里突然涌出一陣惡心,不得不奔進(jìn)洗手間,狂吐。
蔡小野著急地跟進(jìn)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醫(yī)院?”
聽到醫(yī)院兩個字,我嘔吐得更加厲害,“沒事,可能是飛機(jī)上的套餐不干凈……”
吐了幾口,心頭終于舒暢,蔡小野這才放心。
他不停地?fù)崤掷锏膸讖埨先祟^,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早就飛回了老家,索性給他自由,“回老家顯然不現(xiàn)實,這點錢還不夠路費的,不如現(xiàn)在給老家打款回去?!?p> 他像得了赦令一般,飛快地在我臉上吻了一下,急匆匆就出門匯款去了。
盡管是吻別,卻再難品出甜蜜。
我握著空空如也的錢包,心仿佛也空蕩起來,明天的我們該何去何從?偌大BJ,難道真的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么?
曾經(jīng)以為,只要我一心一意向著目標(biāo)沖刺,百折不撓,一定不會失敗,如今看來,失敗是一串意外和無奈相互糾纏的山楂葫蘆,只有酸楚,忘了放糖。
本是奔著勝利而來,卻不斷被意外打敗。
輕易低頭的女人,是沒有福氣戴上王冠的。
這不應(yīng)該是我魯京京的命!
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當(dāng),我決定去見金鈺。不管他如何毀我,諷我,我都要把他當(dāng)財神一樣供奉,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
出門,將電話打給金鈺,以請客謝罪的方式約他出來,聽得出,他有些猶豫,來不及思量是刁難還是推諉,我告訴他,“金少,我在景華401恭候,不見不散。”隨后,又把電話打給烏悠,告訴她半小時在景華跟金家父子談判,讓她一定要來。
盡管烏悠在電話里答應(yīng)得不是很痛快,但是她還是比我早到。當(dāng)我在停車場見到她車的那刻,心里就已經(jīng)清楚,她比我更在意土豪金的單子。
烏悠簡短地問候我父母,我則簡短地感謝,之后告訴她,“悠姐,今晚必須把土豪金拿下,我需要這個單子?!?p> 說這話時,連自己都感覺到前后牙槽是咬合著的,無比堅決。
合作多年,烏悠自然是了解我的,堅決要做的事,必以成功收場,也正如她所說,“我認(rèn)識的那個魯京京,又回來了?!?p> 我看著她,一字一頓,“眼下有兩件事需要悠姐成全。第一,今天不管我喝多少,你都要保持清楚,隨時準(zhǔn)備簽合同。第二,合同簽完,我要先把獎金收了?!?p> “你就這么有把握,今天能簽合同?”
我把早就備好的合同遞給烏悠,一臉決絕,“來了,就要圓滿地回去?!?p> 我的嚴(yán)肅必是嚇著了烏悠,她盯著我看了半天,“你是不是遇上了難事?如果是,悠姐可以幫你,別這么為難自己。”
我搖頭,不想解釋太多。強(qiáng)添煩惱的員工,沒有哪個老板是真心愿意相幫的,除了業(yè)績。
比約定時間遲了一刻鐘,金家父子還沒出現(xiàn),我走出景華,到酒店門口等待,盡管心里沒底,卻還是堅守。我想,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極了站在豪門前討飯的乞丐,堅持和誠心,才不至于讓自己餓死。
終于,時間又推行了半刻鐘之后,金家父子如約而至,見到我在門口迎接,土豪金倒是一臉客氣,“魯小姐親自出來迎,真是不好意思?!?p> “一定是堵車,理解?!蔽椅⑿χ隽艘粋€邀請姿勢,“我們?yōu)蹩傄呀?jīng)到了,請進(jìn)?!?p> 金鈺進(jìn)門時,路過我身邊,特意看了我一眼,換作平時,我會將這種居高凌下的注目禮當(dāng)成是對勞苦大從的一種挑釁,而今天,我卻迎著他的目光,一臉真誠,“金少,上次沒喝好,中午又失約,今晚一起補(bǔ)上?!?p> 我的討好和示弱,讓金鈺臉上露出愉快的微笑,想來,在他這種富二代的眼里,世上沒有任何事任何人,是錢擺不平的。這種思想我之前嗤之以鼻,如今卻甘之若飴。
只有掉進(jìn)懸崖的人,才能體會什么叫真正的絕望。
在絕境中反省過來的人,更容易向現(xiàn)實妥協(xié)。
四人落座,我首當(dāng)其充自罰三杯,這不僅驚著了金家父子,更嚇傻了烏悠,我對白酒毫無抵抗力,三杯下肚的后果,她最清楚。
“金老板,上次我罵金少,是我不對,除了自罰一杯,我還將承包你家里的臟衣服,為期一年,免費保姆。”說著,我一飲而盡,當(dāng)即把金大運感動了。
“魯小姐真是客氣,怎么好意思讓你洗臟衣服呢……”說著,金大運自己也喝了下去。
我把酒杯轉(zhuǎn)向金鈺,此刻他瞧我的眼神,注滿了太多不解和探究。
“金少,你說得對,妥協(xié)的女人們才珍貴,現(xiàn)在我也終于懂了,妥協(xié)的女人有多真誠。得罪了,有什么不對的,您就大人大量,原諒我吧!”我再次一飲而盡,“中午之所以爽約,是因為……我爸病了,人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呢……咱們這個年紀(jì),終于開始體會什么叫‘忠孝難兩全’,如果是你,一邊是生病的父母,一邊是催急的客戶,該怎么選擇?”
我的話多少帶著煽情的成份,卻也帶著一份真實的無奈,眼眶漸紅的時候,我故意背過臉去,不讓金鈺感受我的脆弱。
沒想到,他竟然被我打動了,起身,將我手里的酒杯奪下來,“早說嘛,何必鬧這么多誤會,真是的……別喝了,對身體不好……”
我堅持將酒一飲而進(jìn),“是我爽約,該罰!”
金鈺搶奪不及,酒已經(jīng)下肚,火辣辣的燃燒著我的胃,控制不住的惡心再次涌上喉嚨,我不得不沖烏悠使眼色,之后沖進(jìn)衛(wèi)生間狂吐。
等我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烏悠已經(jīng)爽快地拿出合同跟金鈺簽下了,她暗地里向我伸出“OK”的手勢,我仿佛看到成千上萬的票子正向我飛來,恍惚間,伸出手去想抓住點什么,頭一暈,整個人卻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