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燭火里，兩道剪影一立一坐。
“上官姐姐親自為我梳洗，太子殿下都沒此等待遇吧？”
李開元望著銅鏡里的自己，望著自己身后梅紅宮裝女子，眼神平靜。
來到這個世界十八年了，見到太多似曾相識的人了。
“陳留王照鏡時，莫要說話的好?！?p> 上官待詔手持玉梳為李開元結發(fā)束帶，親自拿溫熱濕毛巾幫李開元拭臉，全程面無表情。
鏡子里，或許正有一雙眼睛，盯著她和他。
“你是說鏡中人?！?p> 李開元瞇起眼，心弦拉緊。
這個世界不只是有春秋十二家和佛教的超凡，還有凡俗之間的非凡人。
比如陰陽人高力士，比如行刑人武乘涼，再比如鏡中人安樂公主李逍遙。
他們掌握著不輸給春秋十二家與佛教修行者的力量，他們是紅塵行走的神仙，道門稱之為“濁仙”，佛教稱他們?yōu)橛X醒者，儒門給他們一個特殊的稱呼——皇權繼承人。
最初，皇權繼承人只有七類人，包括皇族、國戚、宦官、文臣、武將、和尚、道士。
七條途徑是春秋十二家和佛教的必爭之路，哪一家的門人弟子掌握皇權，哪一家就能大興。
這才有了秦皇焚書坑儒，這才有了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也包括“四次出家的佛教天子梁武帝”……他們都曾是春秋十二家與佛教逐鹿天下、繼承皇權的代行者。
后來，代行者們發(fā)現(xiàn)，他們雖掌握和春秋十二家、佛教同等的力量，卻因為汽運纏身，壽元最多不過八十，有些命薄之人，甚至三十幾歲便早早去了。
漸漸的，代行者們從春秋十二家與佛教分離出來，他們不再信奉這些超凡教派的理念，他們只信奉皇權，自此以后，壽元再無限制，也因此，儒家稱他們?yōu)椤盎蕶嗬^承人”。
皇權繼承人如今有多少條途徑無人知曉，大周朝歷史上現(xiàn)世的只有四五個。
掘墓人李水田，畫龍人李載舟，采藥人李臺，以及女帝武青丘這位敲鐘人。
他們都是登臨巔峰的強者，超一品存在，是掌握皇權的人間天子。
至于陰陽人、鏡中人、行刑人，雖不乏見，卻至今未有巔峰強者現(xiàn)世。
其中陰陽人，最多也就到秦趙高、東漢末年十常侍那個層級——二品。
行刑人，與漢高祖爭天下的項王，曾踏入過一品巔峰，這也是武乘涼選此途徑的原因。
至于鏡中人，安樂公主李逍遙為何選此從未有四品以上強者現(xiàn)世的途徑，無人知曉。
李開元看來，那個姑姑，和前世一般無二，喜歡窺視。
“殿下，您看可還滿意？”
上官待詔完成了她的工作，退后站定，欣賞她的杰作。
以她在女帝身邊養(yǎng)成的挑剔眼光，李開元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
“還不錯吧……”
李開元起身，自有侍女為他更衣冠帶。
這個梳頭技藝，定是不如玉環(huán)的。
“上官姐姐與我一同入宮上朝嗎？”
李開元走出屋，側頭看向身后，梅紅宮裝女子端莊婀娜，混合了貴氣與妖嬈的她，只比玉環(huán)差一線。
“殿下自去金水橋入宮，與文武百官在大德殿前等候上朝。我嗎……是要回宮付命?！?p> 梅紅宮裝女子身化銀芒，身形融入星光夜色里，悄然消失。
“她，會是哪條途徑呢？”
李開元呆呆立于原地，久久不語，直到墨無極和孫山海簽嗎而來。
不問兩人了吧，這位上官待詔，沒有敵意。
“走吧。”
三人三馬飛馳在清晨的街道上，青石板和街邊房檐掛著薄薄一層露水，幾無來往行人。
這個時間點，京城的老百姓還沒起，有些闊少、小姐還在纏綿床榻。
“請殿下下馬，獨往大德殿?！?p> 金水橋前，守門軍事一一驗過腰牌，一位位官員陸續(xù)走過，偏偏攔住了李開元。
太子殿下交代過，要給李氏皇族獨苗來個下馬威。
“本王見前面幾位大人都帶了七八位侍從，我這只有兩人，為何攔我？”
李開元牽著馬韁繩，背后墨無極、孫山海端坐馬上，面前守門軍士哈著腰、舔笑著。
點指金水橋后的幾波人，墨無極、孫山海想要開口呵罵，被李開元制止。
以春秋十二家人的特權，他們兩人自然能進去；那樣，陳留王就是仗著春秋十二家人的庇護有的排場，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殿下，這幾位大人都是婢女，或者是閹人，手無縛雞之力；您瞧您帶這兩位，江湖豪俠、戰(zhàn)場宿將，他們進攻，誰敢保證他們不會對其他人動手？萬一傷到了幾位公卿大臣，或者驚了圣架，小子們癡醉不起??！”
守衛(wèi)軍士一臉為難，還做出搓手指的小動作，兩只鼠眼內閃著精明金光。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李氏皇族的獨苗給他這位守門軍士送禮，這人可就丟大了。
“按照規(guī)制，我們需在午門處交割兵器甲胄，你這里，只有驗腰牌的權利吧？”
李開元不卑不亢從容言語，臉無怒色，眸波清澈。
這些小伎倆，他前世當太子的時候就玩爛了，跟他鬧，你的段位太低。
“這——”
守門軍士撓頭遲疑，有些事他們說的算，但較真的話，規(guī)矩說的算。
就這樣放李開元三人進去，太子殿下會不高興；不放他們進去，規(guī)矩繞不過去??！
“閃開、閃開?！?p> 就在這時，遠處玲玲車聲急促而來，六匹雪白駿馬蹄踏飛燕般馳向金水橋。
周圍官員紛紛避退，所有人都認出，這是被譽為小太子的“武云懷”、三河郡王的車輦。
“殿下，我們退不退？”
墨無極和孫山海勒住馬韁、高坐馬背之上，守門軍士松口氣逃開，金水橋上只站著牽著馬韁繩的李開元，扭頭看向直沖而來的三河郡王武云懷。
退了，就狼狽了。
“到我后面?！?p> 李開元招手，墨無極、孫山海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眸中看到了欣賞。
不管春秋十二家與佛教的掌教們如何夸耀李開元，他們這些護道者，還是會有自己的態(tài)度。
迄今為止，不卑不亢的李開元沒有讓他們失望。
“殿下，我們來吧?！?p> 孫山海和墨無極驅馬來到李開元背后，孫山海開口，準備用兵法的力量。
他是兵家四品強者，此境界兵家人又被尊稱為“元帥”，掌握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力量。
“不用，本王要看看，這周朝是他武家的還是我李家的?！?p> 李開元的聲音很大，晨起的風把他的聲音送去很遠。
罕見的，他的話語帶了絲絲煙火氣，撩動了許許多多人的神經。
金水橋內，宮城墻下，圍觀看熱鬧的文武百官齊齊變色。
守門軍士臉白了白，他們突然意識到，這是兩大皇族的爭斗，不該參與。
立于馬車車轅上的武云懷，聽見李開元的話，臉上閃過一絲栗色，車速陡增，六匹馬宛如利箭直直射向李開元。
“表弟，別來無恙啊……”
李開元抬胸抱拳，昂首大笑。
對那疾馳而來的馬車，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