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收尾工作
楊師傅每月工資加獎金6000起步，可他抽著五六塊錢的廉價煙。同樣姓楊，鉚工組楊師傅卻抽著十塊的銀鉆，重點是他開錢不比周國強多多少。
兩人最大區(qū)別是家庭環(huán)境，焊工楊師傅一個兒子，鉚工楊師傅一個女兒，前者需要存錢給孩子娶媳婦，后者則沒有這一負擔。
楊師傅猛嘬幾口，瞇眼笑著再次開口“你來的晚不知道，前年剛開始干風電塔筒時，最難焊的基礎(chǔ)環(huán)就是我第一個上手的?！?p> “那時候廠子還摸不清具體價錢，說實話給的很多，可到了第二年，想喝湯的焊工越來越多，有了一定經(jīng)驗，價錢也就降了。本來說好的價，后來又反悔，到現(xiàn)在廠子還欠我十幾個基礎(chǔ)環(huán)的錢沒結(jié)算，估計結(jié)的時候能拿一半就不錯了?！?p> “也是沒轍，后來回車間不干塔筒了，咱們車間的氬弧焊活，除了我也就小飛能拿起來，他是二鉚的人，可為了賺錢，去了一鉚焊筒子?！?p> “眼前這活，我不干也得干，想不掙都難，以前年輕不覺得，可一過五十，渾身是病，老了干不動了?！?p> “按說干電焊，屬于特殊工種，53歲辦個內(nèi)退，就能回去享幾天福?？扇缃駴]人能撐起來，廠子也不放手，我也只能指望小呂了，等明年他出徒，我的任務(wù)就算完成，55也差不多。”
楊師傅的獨白，周國強一陣心酸，若20歲入廠，楊師傅也干了35年，35年包含了太多太多，是青春、是日復(fù)一日、是重復(fù)、是麻木、是默默無聞的貢獻者，更是二分之一的人生……
二分之一這個詞在周國強看來并不拖沓，據(jù)他耳聞，許多退休的師傅，也就能享個十來年清福，甚至有些師傅，第一年退休，第二年就走了。
工廠車間設(shè)備落后，條件太差。每日與煙氣粉塵為伴，得職業(yè)病早已成為不用明言的秘密。
若不是仗著醫(yī)療條件水平的提升，醫(yī)保的比例報銷普及，平均壽命會更低。
“楊師傅，小飛也是您徒弟嗎？”
周國強不想繼續(xù)退休這個話題，太沉重了，隨口一問。
“嗯，他是我?guī)н^最具靈性的徒弟，上手快腦子活，跟你師父差不多大。等有機會你多和他接觸接觸，人品很不錯，如今水平不在我之下。”
周國強沒想到楊師傅口中的小飛如此之強，可謂高手級別存在，他也暗暗記住了這號人物。
“我覺得小呂也挺不錯，腦子夠用，就是先天條件差了點，嘿嘿?！?p> “嗯，他手有點笨，看他蹲著我都覺得累的慌，慢慢就好了。其實你條件比他好的多，腦子也靈，真不知道車間怎么就把你分鉚工組了……”
楊師傅惜才溢于言表，他愿意主動教周國強，很大程度上就是來源于此。
一個即將退休的老師傅，能有啥壞心眼，無非是不想斷了傳承，能多教一個算一個，他周國強命好，趕上了。
“我，也就那樣吧。來時我也挺納悶，可車間主任安排了，我也只能服從命令?！?p> 周國強不好意思撓撓頭。
“其實在哪都一樣，只要想學(xué)本事，多花點時間，對自己夠狠夠嚴格，就沒有學(xué)不會的技術(shù)?！?p> 活沒干多少，天是沒少聊。好在組里面就這點活，每天點對多少也沒具體要求，十道口沒人說你少，二十道也沒人夸贊多。
主要原因是主管材還沒配齊，準備階段的小活，用不了幾天就能磨出來。
一下午的時間，周國強幾乎都在楊師傅身邊打雜學(xué)藝，鉚工組沒啥事，其余師傅都離崗串門去了。
這一下午他沒白看，不僅研究透了楊師傅的焊接手法，同時也學(xué)會了氬弧焊管道的一系列步驟，從打底到蓋面，所用電流、氣壓、角度、速度……
轉(zhuǎn)眼就是七天，步入十二月，早晚以是零下，抗凍者套秋褲，上歲數(shù)者已經(jīng)穿上保暖褲。
塔筒三天前就已經(jīng)下完料，昨天牛牛直口焊組也完成了收尾。
整個北跨異常安靜，上午大掃除，下午就放假。可周國強所在的南跨，依舊電機聲轟鳴。
“師父，咱們還有多少道口完活？”
平日大家一起上班，不覺得有啥不妥?？膳ＥＲ环偶?，周國強略感煩躁。
“也就十來道口吧，都配齊了。三四天的活?！?p> “那鍋爐活，咱們還有多少沒干完的？”
周國強再次追問，他心亂了。
“你是不是看人家北跨放假，羨慕了？鍋爐還有幾臺沒打完眼，撐死一個禮拜的活。不過……”
陳師傅欲言又止，一臉微笑。
“羨慕到不至于，只是有點不適應(yīng)，覺得別扭。不過什么？咱們再干一個禮拜，還不能放假嗎？”
“呵呵，正常，你這幾年習(xí)慣了宿舍群居生活，他們幾個一放假，你肯定不適應(yīng)?！?p> 陳師傅當年同樣是技校生，他也是過來人，能夠理解此刻周國強的心態(tài)。
“也許吧，其實我并不是想放假休息，就是感覺他們都回家了，我一個人有點尬，沒伴了，呵呵……”
“人生有太多第一次了，不是所有時候都能有人陪伴，更不可能事事如愿。尤其是工作之后，需要獨立決定的事太多，需要一個人走的路很遠。遲早都會經(jīng)歷的，這就是成長的煩惱吧……”
陳師傅不僅是周國強的技術(shù)師傅，同時也是他短期內(nèi)的人生導(dǎo)師。
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迷茫過？誰都不是一生下來就能獨當一面，誰的成功都不止是靠運氣。
“是不是咱們對完空間彎管才能放假？可短管咱們都弄完了，長的到現(xiàn)在也沒轉(zhuǎn)進車間?！?p> 周國強心中明了，若只是眼前的鍋爐和塔筒活，晚一個星期放假也無所謂，頂多就是一個人忍耐幾天。
要想將空間彎管全干完，最少也得推后半個月，更何況管子材料還不曉得啥時候配齊。
“耐心點，那些管子早折好彎了，只不過是沒出彎管車間，要不然彎管車間也不會放假的?！?p> “等到車間塔筒都出去了，再轉(zhuǎn)進來也不遲，你沒干過不知道，地方小了倒騰不開?！?p> 陳師傅早已習(xí)慣了鉚工的特殊性，需要干多長時間，心里有譜。
“嗷……知道了。看來是我太心急了。不過這樣也好，專干空間彎管，也能有更多機會練手氬弧焊，不賠！”
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哪怕最終不盡人意。若注定會經(jīng)歷，看開點總比想不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