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只有看到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蕩山王王當,從里屋出來出來后,身體一直忍不住的顫抖,低著頭不敢看蛇靈姬一眼。
蘇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剛才還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現(xiàn)如今卻變成了一只小鵪鶉。
王當這回沒等蘇謹問話,就倒豆子一般,把殺人活佛賣了個干凈。
“佛爺,名字叫褚飛燕,用的是一把寬背大刀,重達九九八十一斤。
所用刀法為殺豬三刀,一刀開膛式,此招從空中當頭劈下,勢大力沉,足以分金斷石,可連人帶兵器,一刀劈成兩半。
二刀破肚式,此式刀罡狂旋如打老牛(打陀螺),任你鋼筋鐵骨,也會被老腰切斷。
三刀名為梟首式……”
“夠了!殺豬三刀名字倒是起得貼切,不過這什么開膛破肚的,用來殺殺豬倒也罷了,活人又不是死物,豈能被他輕易砍中?!?p> 蘇謹對此嗤之以鼻,根本提不起興趣。
“小郎君說得是,佛爺本來就是屠夫,估計這什么殺豬三刀,也是他自己瞎琢磨的?!蓖醍斮r笑著說道。
“滾犢子,自己瞎琢磨的還能當你們大當家,那你們是得有多沒用??!”
蘇謹嘴上說著不怕,其實還是對這個未知的對手相當重視的,就像那登徒子常說的一句話:戰(zhàn)略上藐視敵人,戰(zhàn)術上重視敵人。
“啊,這……”王當這時想殺人的心都有了,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的,算什么事啊,乃公不伺候了!
他剛想撂下狠話,就看到蛇靈姬那陰森的金屬面具,不由得又是打了個冷戰(zhàn),剛升起的一股勇氣,瞬間熄滅了。
“你剛才說那什么佛爺最怕哪兩個人來著?”
“哦,佛爺說了,他的刀雖然力大勢沉,卻最是怕對上以巧破力的對手。
其中一個便是燕山劍神王越,而另一個就是北地槍神童淵。”
噗嗤——
蘇謹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當有些緊張的說道:“小郎君,莫不是某又說錯什么了嗎?”
“不是,我只是在笑那殺豬的,但居然還想跟童師相提并論,簡直是太自不量力了?!?p> “童師?難不成你是槍神弟子?”
蘇謹沒有回答,但眉宇間的驕傲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在一旁的蛇靈姬,心中也是嘖嘖稱奇。
她也是聽說過槍神之名的,只是從來沒有見過。
據說槍神童淵槍騎雙絕,自創(chuàng)的百鳥朝鳳槍在河北無人能敵。
童淵年少時,有次遇到從北地越境入幽州打草谷匈奴人,對方一隊千人的騎兵隊,被童淵一人一槍一馬,殺了個對穿,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這就不是人,簡直就是神,生猛得像是從「評書傳記」里走出來的一般。
于是槍神之名不脛而走,后來更是引得無數(shù)武人紛紛前來拜師學藝,其中最出名的弟子就有宛城侯張繡,索命神射張任。
當然,還有那個茍老大吩咐下來,自己卻在常山尋找許久未見的趙云,將來也是童淵的弟子。
想不到,這蘇小娘居然也是童淵的徒弟。
蛇靈姬正想上前詢問蘇謹關于趙云的事情。
這時,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走了進來,對蛇靈姬說道:“首領,你要的人都抓住了,現(xiàn)在就在丁字營?!?p> “嗯,知道了,十三你去把他打暈了,一起帶過去,我有大用。”蛇靈姬對著暗影十三說道。
王當感到莫名其妙,這怎么又跟他扯上關系了。
可沒當他發(fā)出一丁點疑問,忽然脖子一痛,酥麻的感覺傳遍全身,瞬間昏了過去。
蘇謹眉頭一皺,不解的對蛇靈姬問道:“你們這是要干嘛,還有你們剛才說抓人了,你們抓了誰?”
蛇靈姬倒也不著急,只是讓暗影十三扛著人先走了,自己留下來對蘇謹解釋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把常山郡,幾個有名的家族的直系弟子都抓來了,其中武氏常山堂的人?!?p> “武氏常山堂?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吧!”蘇謹有些驚訝,距離這里最近的葦澤關,守軍大將武元,就是出自武氏常山堂。
“們究竟要干嘛?”蘇謹看著被搬走的黑山賊三當家,眼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驚呼道:“你們想嫁禍給黑山賊!”
“呵呵,茍老大說了,自己弱小的時候,就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擊倒對方?!?p> 團結?
那登徒子怕不是對「團結」這個詞有什么誤解,這完全就是逼迫好吧。
所謂近朱者赤,蘇謹這段時間也開始學會用腦子思考問題,也慢慢的跟上了張慎的思路。
看來從那天張慎說的「后手」指的就是這個了。
可是守關大將最大的責任就是守住關隘不容有失。
即便綁了他兒子嫁禍給黑山賊,也不見得就一定能讓武元出兵剿匪吧?
在蘇謹看來,這條計策十有八九行不通。
于是蘇謹有些不以為意的說道:“哼,那登徒子就只會這些歪門邪道嗎?”
“什么叫歪門邪道,那是計謀好吧,茍老大說過「勢弱只因多算勝,兵強卻為寡謀亡」,能用計謀取勝的,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人白白犧牲?!?p> 蛇靈姬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她不清楚蘇謹與張慎是什么關系,但無論誰如此詆毀張慎,任何一個生肖伙伴估計都不會對他又什么好臉色。
“那登徒子究竟何德何能,讓你們這么多人對他死心塌地的,他好像除了有些小聰明外,好像也沒別的本事了?!?p> “我們從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他是什么人,我們心里清楚就夠了!”
蛇靈姬的語氣變得有些冷。
見氣氛有些凝重,蘇謹自知失言對蛇靈姬說了聲抱歉,但蛇靈姬的態(tài)度卻勾起了她對張慎的好奇。
于是用緩和的語氣說道:“看來你們對他還是蠻忠心的,我對他了解的不多。要不你跟我說說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吧?!?p> 蘇謹?shù)脑?,似乎讓蛇靈姬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雖然隔著面具看不清蛇靈姬的臉,但蘇謹看得出來,問出這句話之后,明顯感覺蛇靈姬的身體不由的打了個顫。
“對不起,觸動到你的傷心事了嗎?”蘇謹有些抱歉的說道。
“不妨事,既然你想聽,那我便告訴你便是?!?p> 蛇靈姬語氣中帶著幾分悲戚,這是蘇謹看到這種情緒第一次出現(xiàn)在她身上。
此時,蛇靈姬腦海中,似乎聽到了一首古老的歌聲,伴隨著歌聲,蛇靈姬緩緩的講述了她的故事。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一個儒衫中年人唱完詩歌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一臉歡喜的對著儒衫中年人說道:“阿翁,你唱的是什么?好好聽?!?p> “這是《詩經·有女同車》,這里面也有你的名字哦?!?p> “真的嗎?有女同車,顏如舜華……顏舜華,真的耶,阿翁,快些教我……”
小女孩滿臉驚喜的搖著中年人的儒衫說道。
“好好,丫頭,跟著阿翁一起唱,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小舜華此時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他父親是鄉(xiāng)里的教書先生,母親對她疼愛有加,一家人其樂融融。
然而,天道無常,小舜華在的秦晉之地,三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
而靈帝執(zhí)掌的大漢王朝,已經處于崩潰邊緣,朝廷尚且都要靠賣官鬻爵茍活。
指望他們來賑災無異于癡人說夢。
是年,小舜華母親去世,父親帶著她,繞過汾水,跨過太行山,一路逃荒。
一路上干旱的田野上,看不見一抹綠色,毒辣的太陽,像一個惡毒的劊子手般瘋狂的抽打著大地。
直到地面上龜裂成一道道溝壑傷痕,似乎要把地底最深處的那一點點水氣都給吸干。
一群群災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路上別說野菜,就連樹皮、草根都被啃死得干凈。
有些人想吃土塊充饑,卻找不到水咽下去,被活活噎死。
終于到了有人煙的大城,遇到一行服章華美的人,大聲喊道:“東家招收義女,半斗米一名,十五以下,面容清秀者優(yōu)先?!?p> 饑民們,一擁而上,卻被打得紛紛倒退。
其中一狗腿子,下了馬,一手拿著鞭子,一手向檢查牲口一樣,檢查那些被父母推出來的女孩,一連幾個都不是很滿意。
當看到小舜華時,狗腿子眼前一亮。
小舜華此時雖然餓得有些瘦弱,臉上還沾著泥灰。
但畢竟之前也算殷實之家,書香門第,即便落到這般窘境,依舊帶著幾分清麗的氣質。
一下子就吸引了那狗腿子的注意。
對著小舜華的父親丟了一小袋糧食,便要拉走小舜華。
此時,餓得皮包骨頭的顏父,不知從哪升起了一股力氣,狠狠推開了那狗腿子。
厲聲呵斥道:“我顏某苦讀圣賢,身世清白,便是餓死,也斷不會做出這等賣女求食之事!”
“嘿,你這老東西,給臉不要臉是吧!”
狗腿子的鞭子,不客氣的抽打在顏父身上。
“別打我阿翁,別打我阿翁……”
小舜華張開雙手抱住了父親,用她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鞭子。
狗腿子不想把小舜華打壞了,也停了下來。
“阿翁,把女兒賣了吧,半斗米,省著些吃,也能吃好幾天了。”
小舜華哭著撿起了那袋米,放在顏父的懷里。
顏父此時已經餓得快要虛脫,又被打了幾鞭子,嘴巴囁嚅著,連拒絕的話都沒力氣說。
這時,小舜華已經被后面趕過來的狗腿子拉上了馬車。
而那個被推了一把的狗腿子,明顯心里還咽不下這口氣,對著顏父啐了一口。
便朝著那米袋子踢了一腳,米袋子扎的繩子不算很穩(wěn),里面的糜子瞬間撒了顏父一身。
周圍的饑民,看到糧食,眼里都泛起了綠光,爭先恐后的撲到了顏父身上。
像是喪尸分食一般。
小舜華雖然上了馬車,但是眼睛一直沒離開父親。
看見此等慘狀,她小小的身軀里,爆發(fā)了強大的力量。
狗腿子想攔住,卻被小舜華像瘋狗一樣撕咬開來。
小舜華如同發(fā)了狂的野獸一般,驅逐著趴在父親身上的饑民。
“你們走開!走開!阿翁,阿翁……”
她的指甲幾乎全都撕裂,鮮血如注,若是仔細檢查的話,還可以發(fā)現(xiàn)有幾處地方,應該已經骨折了。
可她卻死死的守住在她父親,不讓任何人靠近……
蛇靈姬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那個悲傷的情景中,久久沒有說話。
蘇謹小心翼翼的問道:“后來呢?”
從金屬面具上滴落下一滴水珠,蛇靈姬語氣中少了幾分絕望,反而多了幾分生氣。
“后來我就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我永遠忘不了的眼睛。”
“那是登……張慎吧?他的眼睛有什么區(qū)別嗎?”
“他的眼睛很干凈,里面不是憐憫和同情,而是……”蛇靈姬想了一會兒,說道:“對,是希望。
雖然形容得不夠準確,不過那眼神確實讓我多了幾分活下去的希望。”
在亂世中,只有看到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