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殘存亦末路
“臘巴子的,拿灑家的弓來!”
佛爺說完,就見兩個黑山賊抬著一把夸張的巨弓走了過來,恭敬的遞給了佛爺。
這石門溝索橋,距離不過二三十米,張慎能清楚的看見佛爺的動作。
只見佛爺將拿巨弓拉成彎月,朝著張慎嗖的一聲射了過來。
“小心!”風虎舉著大號指虎,擋在張慎面前。
鐺的一聲,利箭如同重錘般釘在了指虎上,鐵質的箭頭都壓變形了,可見力道有多大。
接著,佛爺又是拉了個滿弓對準了蘇謹,蘇謹此時行動不便,僅憑著本能躲避,到戰(zhàn)馬后面。
嗖的一聲,佛爺的利箭卻是穿過了戰(zhàn)馬,余威不減,射中了蘇謹的左肩。
嘶,蘇謹痛呼一聲,差點沒抓穩(wěn)鐵索掉下山溝。
張慎此時明白了佛爺的用意,自己已經脫險,他無可奈何。
便要拿蘇謹開刀,也不想著生擒了,干脆一箭射死一了百了。
“等下!”張慎朝著對面大聲吼道。同時舉起了右手,讓蓑衣客停止了射擊。
石門溝只隔著十幾米,大聲說話,還是聽得到的。
“佛爺,不如我們好好談談!”
佛爺一笑,剛準備射擊的動作停了下來。心道:且聽這小子有何話說。
“佛爺,在下張慎,此次前來,只為贖回家父,不想驚擾了佛爺,還請恕罪?!?p> 大丈夫能屈能伸,張慎說這話就表示他已經認輸了。
“你這豎子,既然要贖人,拿贖金交予灑家便是,現在帶兵馬前來,分明是想謀奪灑家山寨!”
“佛爺說笑了,莫非佛爺以為,在下僅憑這不到一百的人馬,就能與佛爺抗衡嗎?這未免也太天方夜譚了。”
這時,佛爺一招手,兩個黑山賊丟出一具尸體。
張慎定睛一看,睚眥俱裂,那竟是老刀師父,他身上不知被砍了多少刀,渾身都是鮮紅的血。
接著又有黑山賊將蕭十一狼和十來個鄉(xiāng)勇押了出來,跪在陣前。
看起來雖然還沒死,不過看起來大都已經奄奄一息。
“臘巴子的,這些狗東西就是你帶來的人吧,遇到灑家的黑山軍還不束手就擒,居然還想反抗,現在灑家就宰了他們祭旗!”
“且慢!”張慎厲聲吼道。
然后對蛇靈姬小聲吩咐道:“去,給他們兩個上點藥!”
蛇靈姬收到命令,將甕頭清孫輕和蕩山王王當也押到陣前,雙指捏著一根細針,分別在他們臉上輕輕點了一下。
一種異常詭異的痛覺,瞬間擴散開來,疼得兩人滿地打滾。王當還好些,此前已經領教過了蛇靈姬這非人的虐待手段,多少有些心理準備。
但孫輕卻是第一次體驗,滿地打滾不止還連聲討?zhàn)垺W詈?,竟污言穢語大聲辱罵起來。
“跟你們大當家說,我愿意用你們來換我那些兄弟?!?p> 王當嘴唇咬破,卻沒有吭聲。
孫輕卻扭動了肥胖的身軀,盡量挪到山溝邊上,對著對岸大聲喊道:“佛爺,佛爺,給您老人家丟臉了。
張三郎說愿意交換人質,求佛爺救屬下一命,求佛爺救屬下一命……”
“忒,甕頭清這雜碎!”佛爺低聲啐了一口。
便向他說道:“甕頭清!大丈夫死則死耳,在此哭哭啼啼的,沒的丟了黑山軍的臉面!灑家今日說不得要清理門戶!”
孫輕一聽,差點沒嚇死,連忙求饒說道:“佛爺你不能這樣,我為黑山軍立過功,我為黑山軍流過血……”
“聒噪!你那點微末之功,也好意思拿出來炫耀。還有你貪污受賄,中飽私囊真當灑家不知道嗎!”
“佛爺你怎么能這樣!那些明明就是你讓我……”孫輕連忙辯解。
然而嗖的一聲,佛爺的箭精準的射在了他的肥碩的喉嚨上。讓他永遠閉上了嘴。
直到死前,孫輕還瞪大著雙眼張大了嘴巴,滿臉的不可置信。
嘶——
真狠啊,二把手啊,說殺就殺,就不擔心手底下的士兵嘩變嗎?
然而事實證明,佛爺根本不擔心,因為對面都在齊聲高呼「誅殺甕頭清,黑山軍無敵!」
張慎倒吸一口涼氣,不過聽到孫輕那「未完待續(xù)」的遺言,就該猜到了是這個結果。
站在佛爺那個位置來想,佛爺的做法已經頗為接近后世成功企業(yè)的「先進管理模式」了。
就像一個大企業(yè)里,大老板即便再聰明睿智,手底下的管事最會招幾個豬頭。
甚至對豬頭的胡作非為,睜一支眼閉一眼,為的讓豬頭吸引仇恨,讓豬頭們成為員工發(fā)泄不滿的活靶子。
這招確實是凝聚人心的最好,而且當怨聲載道,壓制不住時,分分鐘就能拿豬頭開刀,具體例子,可以參照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萬詩老人」和「古今第一巨貪小胖子」的鐵二角故事。
所以即便孫輕那些臟活都是佛爺指使的,那孫輕也死得一點也不冤。
雖「萬詩老人」算不上明君,但至少也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小胖子干的那些事,那分明就是他指使的。
為的就是借小胖子的手來斂財,還有幫他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就好比在養(yǎng)一頭肥豬,養(yǎng)肥了就宰了,多簡單的事。
這時,佛爺猶豫了一下,又準備張弓將三當家王當也給滅了口。
而王當似乎又恢復了幾分硬氣,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大聲吼道:“佛爺說得對,大丈夫死則死耳,王當下輩子再給佛爺當牛做馬,以報佛爺大恩!”
佛爺聽到這話,看著周圍黑山軍一副兔死狐悲的樣子,無奈的放下了巨弓。
張慎眼前一亮,看來這王當似乎不是豬頭,而是屬于那種忠誠的狗。
殺豬沒問題,可以提升士氣。
但殺狗,就等著被吐沫星子淹死吧。
佛爺似乎也是聰明人,正在考慮這件事的得失。
張慎趁著佛爺猶豫不定之時,大聲說道:“佛爺,在下本就是來送贖金的,在山下投宿時,誤以為當家們開的是黑店,誤傷了佛爺的人,請佛爺恕罪?!?p> 此時,對面的黑山賊們,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黑不黑的,他們能不知道嗎?
他們笑的是張慎居然這么慫,被坑了也不敢吱聲,一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油然而生。
佛爺心道這小子有點意思,能屈能伸的。但他這么一說,灑家反而不好辦了。
要是還不救人,那要失了人心了啊。
不過佛爺現在是優(yōu)勝者,他有資格站在實力的角度上對張慎說話。
“既然如此,還不趕緊給灑家放人!”
佛爺全然不提交換的事,分明就是想「白女票」。
張慎氣得牙癢癢,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他們都是跟著在下出生入死的兄弟,還請佛爺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p> “啊忒,灑家興師動眾,損失巨大,傷亡慘重,你讓放就放嗎!”
得,聽出來了,要錢,要賠償。
不過有的談就是好事。
張慎抬手一揮,六個麻袋裝著的金子打開了袋口,明晃晃的丟在地上。
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亮眼,佛爺眼中透出一絲貪婪之色。
“佛爺,在下本就是來贖人的,這里足足有六百金,還請佛爺高抬貴手,放了家父和蘇世叔還有在下的這些弟兄們。”
“嘿嘿,你這豎子,胃口倒不?。∵@六百金只夠贖這些人。”
“那家父和蘇世叔呢?”
“那不行,灑家最討厭那些為富不仁的家伙了,要宰了他們祭天!”佛爺說完,臉上還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聽到佛爺的話,張慎眉頭緊皺,但也解開了一些心中疑惑。
這或許就是,三國志里張世平和蘇雙,為何給劉備巨額「天使投資」后,就消失不見了的原因吧。
大概率就是被佛爺給宰了,拿再多的錢也贖不回來。
張慎忽然感覺到這救援任務,簡直就是地獄級別。
自己的「幺蛾子翅膀」,煽動的力量再大,也改變不了歷史的慣性。
張慎搖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掃開。
忍住問候佛爺親屬的沖動,耐著性子說道:“不知佛爺是誤信了誰的讒言,家父與蘇世叔都是中山出了名的大善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去中山打聽便是。”
“忒,休得誆騙灑家,所謂無商不奸,商人都是唯利是圖之輩,能有什么善人!”
這家伙以前到底吃過多少高門大戶的虧,才有這么多怨念啊,整個一跟朱太祖似的。
沒辦法,弱者無外交,我忍了!
于是張慎只得再次使用「鈔能力」,說道:“在下尚有幾分薄財,不知佛爺還需多少贖金,才肯放人?”
“嘿嘿,你一兩博千金的事,灑家也略有耳聞,不如你再去博個千金過來,灑家再考慮考慮。”佛爺嘿嘿一笑的說道。
這是把當我是搖錢樹了嗎!
張慎也沒辦法,就算是「直鉤咸餌」,他小張文王也只能捏鼻子吃了這啞巴虧。
石門溝的索橋畢竟還沒有全毀,在張慎簽署了這「不平等條約」后,交換人質,和賠款買命的事進行的很快。
交易完成,佛爺很爽快了撤軍了。
當張慎腦袋上貼了「搖錢樹」這張護身符后,張慎也選擇了相信佛爺說的話:“灑家是講信譽的,既然放了爾等,那便不會再追。”
于是張慎并沒有著急,簡單修整了一番,埋葬了老刀師父和死去的士卒,便帶著殘兵,離開了石門溝。
蘇瑾剛才雖然掛在吊橋上,但他們的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此時左肩受了嚴重的箭傷,臉色有些發(fā)白,躺在蓑衣客臨時做的擔架上,皺著眉頭對張慎說道:
“登徒子,錢都給他們了,我們上哪再去籌集一千金?”
張慎原來帶著的一百騎兵死傷慘重,如今只剩零星幾個,而且戰(zhàn)馬全失,幾乎就是全軍覆沒。
他本就心情沉重,此時面對蘇謹的提問,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種失敗的屈辱感,涌上心頭,風吹的沙子掘開了淚腺的水壩,淚水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本就來自和平年代他,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但從未見識過戰(zhàn)爭的殘酷,是不可能完成一個由「文明」到「野蠻」的蛻變的。
淚水流著流著,張慎忽然笑了,臉上露出了一種接近捐狂的陰森笑容。
這是蛇靈姬和云龍、風虎他們,從未見過的笑容。
他們其實一直都知道,茍老大其實內心深處,有著一套自己的行事標準。
以及比如什么「人人平等」、「上天有好生之德」之類的獨特三觀。
若不是被逼到絕處,他的出手一般都很克制。
他所謂的「用最小代價取勝」,不僅僅是對自己人說的,甚至也包括對手的。
張慎笑完,狠狠的吐了一口濁氣。
喃喃的說道:“本不想把事情鬧大的,這可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