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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第一鳳鳥將至

第十七章 沫光沉云倩盼兮

逍遙游第一鳳鳥將至 言東晚 4455 2021-06-22 00:03:21

  同其他人相比,唐沐云要坦誠得多。她對自己的職業(yè)從不避諱,恰恰相反,倘若有人借此說事,她就會發(fā)出一陣輕笑,讓羞辱她的人無地自容。

  唐沐云的身體是臟了,但她的靈魂是純潔的,而有的人身體是純潔的,但靈魂早已骯臟不堪。她始終堅信,正是那些靈魂骯臟的人玷污了自己的身體,所以她更應當保持純潔的靈魂同這不公的命運抗爭。

  聊起身世,唐沐云說自己曾是個孤兒,終日與蛇鼠蠅蛙為伴,云卷云舒與她無關,人來人往同她無緣,暗無天日的生活讓她一度以為命運的眷顧永遠不會到來,沉淪至死似乎在當時是她唯一的下場。

  直到有天她躺在垃圾堆里,睡意朦朧間被一位拄仗的老叟拾回,二人自此成為了師徒。師父帶她上山、教她沖脈、陪她修行,無論是從山峰到山谷,還是自山巒至山脊,總有二人傴僂提攜、彼此相依的身影。他們識得云淡風輕,嘗過人間百味,師父的循循善誘讓她從一個人見人欺的棄嬰變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修行者,在年輕一代里擁有了強大的號召力與凝聚力,就連山腳下的村莊都流傳著她這位天才少女的名字。

  然而后來的唐沐云不顧師父阻攔,執(zhí)意要和一個普通人遠走高飛、下山生活,她本以為幸福的日子可以一直這樣持續(xù)下去,直到那晚唐沐云看到了自家床上赤身裸體的男女。

  被欺騙的唐沐云一時難以接受,由愛生恨的她對男人痛下殺手,官府也因此判她充當官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修為的高深和被充妓的原因,所以都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

  李天光和蘇雪沉默半晌后才悠悠緩過神來。

  “姐姐一路過來好不容易!”蘇雪感慨道。

  “世道變了,人心也就跟著變了?!碧颇朴趾认乱货寰啤?p>  李天光不禁驚嘆:“姐姐好酒量!”

  “過獎?!碧沏逶戚p描淡寫地說道。

  倒酒,飲盡,再倒酒,又一飲而盡,如此反復幾輪下來,李天光和蘇雪都已經有些飄飄然,而唐沫云依舊面不改色。

  “姐姐真的姓唐么?”蘇雪醉眼朦朧地問。

  唐沫云看著蘇雪,微笑著說:“我不知道我原本叫什么,記憶中生父生母的模樣早已褪去,更何況從他們拋下我的那一刻起,我與他們就再沒有任何關系了。這個名字是師父賜我的?!?p>  蘇雪撐著頭想了會兒,說道:“有詩云:‘爰采唐矣?沬之鄉(xiāng)矣;云誰之思?美孟姜矣’,按理說姐姐應該姓姜,但以‘唐’代‘姜’似乎更為好聽。姐姐的名字詩意盎然,好名字吶!如此想來,姐姐的師父也一定是個極解風情的人?!?p>  “極解風情?”唐沫云輕笑著自問道。

  這聲輕笑算不上嘲諷,但也表示她并不贊同這種說法。

  “風情此等雅物哪里是師父能解的?不然怎會不讓我參與于男女之事?但不得不承認,他是我見過性格最和藹、學識最淵博的人?!?p>  “‘吁嗟鳩兮,無食桑葚’!”蘇雪有些不勝酒力,由內而外的熱氣讓她小臉像野蘋一樣發(fā)紅,在暖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可愛,她松了松衣裳接著說,“或許你師父就是怕感情會傷害到姐姐,所以才不讓你接觸紅塵?!?p>  蘇雪還準備繼續(xù)往下講,突然朱唇抖動,欲言又止。

  李天光看出了她的想法,默嘆幾許,接上了蘇雪的話:“‘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你師父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你最后不是也確實把那男人……”

  李天光也沒有敢再說下去,生怕戳到唐沐云的痛處,他靜靜地等待唐沫云的反應,沒過多久,銀鈴般輕快的笑聲傳回李天光的耳中。

  并非別人發(fā)出的,就是唐沫云!

  李天光發(fā)自內心地欽佩她,這種欽佩一次比一次強烈,因為無論生活壓得人如何喘不過氣來,唐沫云都會以極其輕松的態(tài)度笑看人世。

  “小小年紀,懂得還挺多?!碧沏逶扑坪跬耍约旱哪挲g其實比他們大不了多少。

  年紀尚小不代表不明事理,思慮忠純不代表無憂無慮。唐沫云和蘇雪的遭遇在實質上是一樣的,她們本應無憂無慮地享受著美好的年華,可世界給她們帶去的苦難實在是太多了。

  天生不會歡笑的人無喜無悲,再大的苦難與打擊都不會讓他們落淚,沒有大悲大喜,沒有大起大落;沒有跌落谷底,沒有東山再起,這似乎是茍活于亂世最好的辦法。

  然而最殘忍的事情不是苦難、不是打擊,即使全世界的悲傷全部加諸于一人身上,那也只不過是大哭一場,又或是一死了之。而硬要人在經歷過苦難和打擊過后依然笑著,才是這世間最大的痛苦。

  那種笑是什么?

  嘲笑?瘋笑?還是苦笑?受難的人自己也未必清楚。不過他們始終認定,只有仰天狂笑、放聲大笑,才是對這黑暗與不公的世界而言最有震懾力的宣戰(zhàn)。

  唐沫云恍然道:“難道我的師父才是真正了解風情的人么?”

  “看起來是這樣?!崩钐旃鈶?,“不過姐姐才是最解風情的人,畢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嘛!”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碧沏逶埔蛔忠活D,有些擔憂,但又有些得意,“也不知道師父近況如何,好久沒有回去探望他老人家了。不過也正因為師父育人有方,所以我的境界早已在他之上了?!?p>  蘇雪微驚,問道:“那姐姐的境界應該很高了吧!”

  “坐照境后期巔峰?!碧颇频恼Z調輕微抬高,略顯自豪和驕傲。

  李天光大吃一驚,又問:“姐姐今年多大?”

  “原來你們還不知道?。∥乙涯晔?,接近十八了?!?p>  “哇!”二人再次驚嘆。

  驚訝過后,就是贊賞。

  李天光突然想到唐沫云剛才無心說出口的話:“姐姐你也不大呀!怎么我們就成小小年紀了?”

  唐沫云又笑,這次笑得有些凄涼:“下山太久,所以什么人都見過;經歷太多,所以忘記了自己的年紀?!?p>  “即便如此,姐姐還是好美!”蘇雪說話還是那么惹人喜歡。

  “你也美?!碧颇茖μK雪輕聲說話時就像情深的姐妹在喃喃私語,她突然看向李天光,“在樓外時我親耳聽見妹妹說喜歡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唐沫云話音未落,正在飲酒的李天光險些失態(tài),他側目看了看一旁小臉更紅的蘇雪,眼中盡是溫柔。

  蘇雪輕點了下頭,李天光才緩緩開口,將城外遇見蘇雪的情形和入城后他所知道的有關蘇雪的一切都說了出來。不知不覺中,唐沫云已然成為了他們兩個最親密的人。不因別的,只因唐沫云坦誠、真摯,沒有任何禮儀約束,也沒有任何爾虞我詐,或者說,她讓蘇雪和李天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情真意切。

  “這只怕是上天安排的緣吧!”唐沐云感到難以置信,她曾經以為這些故事只會出現(xiàn)在小說里或說書人的口中,沒想到如今竟真的發(fā)生在面前的兩位朋友身上。

  她注視了蘇雪好一會兒,咬了下唇說:“妹妹放心!我絕不跟你搶男人。要是這廝以后把你丟棄了,你就來找姐姐,我一定去剁了他!”

  李天光臉頰也輕微發(fā)燙,連忙擺手說:“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天地共鑒!”

  蘇雪倒一下子大方起來,牽起唐沫云的手,撫著她的手背說:“姐姐那么美,怕是要讓他克制不住了!”

  李天光靜靜地聽著她兩的談話,善意地笑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

  “當然是姐姐!”蘇雪甜甜地說。

  看樣子,她是真喜歡上了這個奇女子。

  “嘿!那還就真怪不得姐姐了。

  李天光很高興能看到蘇雪和唐沫云融洽相處的樣子。最近他一直在擔心蘇雪的性格會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沉默,這下好了,蘇雪在唐沫云的帶動下重新變得開朗起來、重新變回了一個少女該有的樣子。

  所以說,同病相憐的人才更易產生共鳴,互相理解,互相治療,這比單有言語關心的效果要好的多。

  “姐姐確實美麗動人!”李天光邊說邊瞄著蘇雪,說這話時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蘇雪揚起一抹弧度于唇角,她并沒有爭風吃醋:“那我呢?”

  “世間沒有他人的可愛能夠和你相提并論?!崩钐旃庥趾攘艘豢诰?。

  唐沫云的手依舊被蘇雪牽著,這種感覺令她感到很溫暖,她抬頭對李天光說:“既然喜歡姐姐的美滿那就多看兩眼,這是男人的本性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回去以后收起你的色心和色膽,對妹妹要更好些!只是不知妹妹不會不開心么?”

  “怎么會?”蘇雪憨笑道,“姐姐被他盯著看,就說明你足夠美!我替你感到高興才對,何來不開心?”

  李天光聽到蘇雪這番話后反而不敢再看唐沐云了。

  “適可而止!”李天光暗自默念。

  不過他正因此在心中暗下毒誓,誰要是敢動蘇雪這般單純無邪的少女,他必以命相搏!

  可是唐沐云的朱顏實在是太過于傾城,雙唇點燃烈火,赤足撩撥心弦,筆直修長而又潔白如雪的雙腿在腳環(huán)的點綴下于裁短的絲綢中若隱若現(xiàn),露出的小腿微微抬起,勾引著李天光難以克制的目光。

  娉婷婉順,千嬌百媚,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沒辦法,生而為男人,不可能不食人間煙火,這確是人之常情。

  抱著僥幸心理的李天光一直努力說服自己,試圖從唐沫云的美貌中掙脫出來,只可惜一切的心理斗爭都是徒勞。直到他在飯局快結束時瞟了眼墻壁上的畫,注意力才從唐沐云的美貌上挪開。

  李天光從桌上夾起剛送上的幾式糕點,品嘗完后就開始詢問起來:“這幅畫的意象是什么?”

  三人的目光齊聚在壁燈旁的這抹凝重的色彩上。

  若要論賞畫的本事,李天光斷然不會輸給任何人,可是面前這種格調昏暗的作品讓他產生很不適的感覺。他讀不懂這畫的意象,只好向唐沫云求解。

  “真不知道作者在想什么,畫出這種叫人琢磨不透的東西。”李天光犯著嘀咕道。

  “那是因為這是幅神畫,若用眼看只會是一片混沌?!碧颇颇托牡亟忉尩?,“幾年前上任國師仙逝,元羽道門的內部出現(xiàn)了野心家,己逝國師的大弟子被追殺,在生死攸關之際得紅欞閣閣主收留,閉關苦修兩月后終于破境,重回道門肅清逆徒,臨行前將此畫贈與了閣主。

  “姐姐講的的故事和這幅畫有何聯(lián)系呢?”李天光越聽越好奇,“送什么不合適,干嘛偏要送幅奇怪的畫?”

  “弟弟問到關鍵上了。”唐沫云料到李天光會這樣提問,“這幅畫是由大商開國謀士、首任國師——伊尹所畫,按現(xiàn)在的當鋪兌換價位來看,可值整個朝歌金銀的總和。”

  李天光沒表現(xiàn)出任何的興奮,反而皺著眉問:“閣主怎么可以把國師的禮物當做平常物件掛在這里?要是換作我,肯定會用心收藏起來。”

  “國師曾反復強調,這副作品要掛起來展示給眾人。之所以他當初被迫害,就是因為圖謀不軌人既想奪下國師之位,又想據此畫為己有。

  眾人皆知,此畫從伊尹開始就在歷代國師手中傳承;眾人不知,若此畫被有緣人看到,則九州的命運將隨之改變!因為里面藏著數不清的秘密。現(xiàn)任國師也是在反復斟酌之后才送給了閣主。”

  李天光嗤之以鼻,說:“哼!歸根到底,這畫就是個禍根!自己無力負擔了就送出去……”

  “閣主和姐姐關系很好吧?”蘇雪用一種崇拜的眼神對唐沫云說,“也難怪姐姐日子過得這么瀟灑。”

  “妹妹這都看出來了?”唐沫云笑的像個孩子,“說出來你也不會信的。”

  “姐姐就說嘛!”蘇雪撒嬌道。

  唐沫云清了清嗓,說:“我剛下山那會兒,紅欞閣閣主還只是個無權無勢、沒有尊嚴的乞丐。恰好他在街頭被地痞流氓圍追堵截時遇到了我,我便出手替之解圍,順帶贈與其十兩銀子。本以為閣主會同俗人一般拿去買餅充饑,卻不想他用僅有的錢財買來兩個苦力,逐漸做大,竟到了今天這般富貴。”

  談起往事,尤其是閣主,唐沫云的笑容里竟透露出了濃濃的成就感,那是發(fā)自內心的,并非虛情假意的,沒人知道她在笑什么,但一定會體會到她的開心。看著唐沫云爽朗的笑,李天光和蘇雪倍感愉悅。

  “什么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隱忍和遠見?。俊碧K雪呆望著酒杯中若隱若現(xiàn)且閃爍碰撞的碎光感嘆道。

  李天光則開始想象著閣主的樣子、性格、聲音和品德,猜測著閣主是不是個修行者。如果是,那實力又有幾分?

  他喃喃地說:“有機會我真想和閣主認識一下?!?p>  唐沫云回憶道:“閣主近些天去了有熊國組織商隊,若他日有空,定引你們去見。”

  李天光把注意力放回畫上,他十分期待即將看到的畫面。伊尹作的畫,應該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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