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太后為人

　　殿內(nèi)氛圍沉郁了下來，極靜，像獨(dú)奏的琴的弦倏然斷了一樣。

　　折幼君啜茶不語，淡如輕云。

　　燕充容其人，在新人未入宮前，最為得寵。宮里這三個(gè)正二品九嬪當(dāng)中，她容色最麗，陸充容次之，李充媛為末。

　　因而她對寵愛開始被分奪一事，最為敏感，惡意尤甚。

　　先前未說話的李充媛，含笑道：

　　“皇后娘娘，嬪妾一向來的早，起來的時(shí)候，宮里的兩個(gè)采女便隨一塊來了。

　　“至于折寶林，方御女她們兩個(gè)，估摸著是宮殿離坤寧宮比較近……其余的幾個(gè)新妹妹，肯定已經(jīng)在路上了。

　　“燕姐姐和陸姐姐平日都沒有來的早過，今日來的太早，才顯得新姐妹們不勤勉呢。”

　　一番話綿里藏針。

　　折幼君心中毫無波瀾，面上則感激的看了李充緩一眼。

　　同時(shí)升起了些許疑惑……

　　李充緩最擅緩解氣氛，看上去友好可親。

　　她宮里的何采女，卻是新帝后宮中最先死掉的妃嬪。

　　而她在何采女死后，也與如今這樣無半分區(qū)別。

　　直至白皇后被廢，她受了牽連——

　　位分被降，遷居別宮，自稱養(yǎng)病，再不得寵。

　　有些事上輩子稀里糊涂經(jīng)歷一回了，便會忍不住想不再那么糊涂下去了……

　　折幼君輕嘆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若何采女再病了，就過去看看。

　　無力阻止便算了，但要是舉手之勞，能救人一命就救。

　　而且，折幼君懷疑何采女的死，說不定會與跟何采女同處一宮的王晴蓁有關(guān)。

　　一旦猜測成真……

　　上輩子的仇，說不定還能順帶著報(bào)了。

　　——燕充容聽了李充緩的話，面上含怒，正準(zhǔn)備再說些什么。

　　白皇后神色恬然道：

　　“這沒什么，燕充容、李充容平日沒來遲過，都是按著時(shí)辰來的。

　　“有時(shí)你來的太早，還要在外頭等本宮梳妝，本宮在里頭反倒?fàn)繏?。?p>　　這話對著李充緩說的，也讓燕充容剛才說的話變成了廢話。

　　燕充容心中委屈，意識到了皇后不想對新人苛責(zé)，微豐的下唇抿住，不在刻意冷言針對。

　　恰如李充緩所說，不消片刻，其余的新人就到齊了，無一人來遲。

　　陳明河是夾在中間來的。

　　座位是按位分來坐，大部分新人都清楚該坐在哪，就算有不清醒的，也會被坤寧宮里的宮女委婉提醒。

　　陳明河來了后，因?yàn)槲环忠恢?，隨即做到了折幼君的身旁來，淺紫的綾羅裙落下。

　　她的神色當(dāng)中無艷羨之色，而是好奇居多。

　　折幼君朝她點(diǎn)頭，二人旋即說說笑笑了兩句。

　　人來齊了，白皇后便講了些場面話，告知大家接下來要去給太后請安。

　　這段時(shí)間內(nèi)，燕充容十分沉默，陸充容亦是配合，唯有李充緩這個(gè)高位嬪妃緩和場面，氣氛才顯得不算尷尬。

　　折幼君看著這幕，拂著手中的粉綢帕子。

　　妒火還沒有消失的燕充容，這段時(shí)日里會做什么，她可太熟悉了。

　　對最得寵的新妃嬪，尋找錯(cuò)誤，懲處告狀，乃至鬧到陛下跟前。

　　這時(shí)候，大家對陛下的認(rèn)知還不足，不知道這樣做會導(dǎo)致兩敗俱傷，雙方會全都失寵。

　　而且這種失寵……

　　是永久性的。

　　——一行人挪步，離開坤寧殿，去往太后住的慈明殿里請安。

　　因是盡孝，不能坐轎。

　　路途中，陳明河拉著折幼君的衣袖，悄悄道：“幼君，好累呀，等下我去你宮里坐會吧，你跟我說說陛下?！?p>　　“就要到了呢，好?！?p>　　折幼君笑意浮現(xiàn)，欣然答應(yīng)。

　　旁邊的方望央，留意到了她們二人在說悄悄話，微微一怔。

　　她與陳明河同是京中女，但對折幼君沒有印象，心中起了猜測。

　　折寶林是個(gè)很自來熟的人嗎……

　　所以二人雖認(rèn)識不久，卻已成了好友。

　　慈明殿是歷代的太后居所，陛下登基后，經(jīng)過一番新的裝飾布局，趙太后才搬進(jìn)去的。

　　論景色布置，雅致大方，錯(cuò)落有致，且又有奢靡之處。

　　太后趙氏，喜奢，今年三十五歲，十六歲入宮，入宮后不久有孕，生下皇四子奚重山后封后。

　　年輕時(shí)容貌昳邐，極得圣寵，封后后卻迅速失寵。

　　這也是先皇的癖好了。

　　寵人的時(shí)候常只寵一人，寵個(gè)幾年會換另外一個(gè)新人，又是一番盛寵，周而復(fù)始。

　　趙太后除了剛登上后位時(shí)，受寵了半年，剩余十幾年，完全是獨(dú)守空閨。

　　但比起那些開到極盛時(shí)，就被一腳踩碎，碾落成塵土，下場凄涼的后妃來說，熬成太后的她，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不過有句話叫“登高必跌重”，形容她也算準(zhǔn)確，戰(zhàn)戰(zhàn)兢兢十幾年，一朝成為太后，就因?yàn)橄胍辗髂讣遥杆倥c兒子離了心。

　　趙太后與白皇后說了幾句寒暄話，又對燕充容、陸充容、李充緩各聊了兩句。

　　但對于新入宮的妃嬪，態(tài)度則一般，甚至沒說給賞賜。

　　她的目的沒有達(dá)到，趙家的女兒一個(gè)都沒有進(jìn)來。而且自從選秀儀式落實(shí)之后，皇帝就再也沒有給她請過安。

　　想到這，趙太后的心情愈發(fā)糟糕。

　　折幼君遙遙望去，只覺得天下最尊貴之身的太后，看上去還沒有不久前才分離的母親精神煥發(fā)，整個(gè)人身上流露出一股郁郁寡歡之氣。

　　趙太后在前朝除了母家，并無勢力。

　　先皇關(guān)于前朝后宮勾連一事下手極狠，她沒有這個(gè)膽子。

　　關(guān)于盡孝一事，趙家也不方便出頭跟皇帝說——皇帝你不來每天看太后，這是不孝啊。

　　真那么做了，就是在作死跟陛下討罰了。

　　這對母子的僵持局面，持續(xù)了很久，直至三年后，下一次新人入宮前——趙太后放棄了趙家女入宮。

　　“昨夜第一個(gè)侍寢的是誰？”趙太后倏然問。

　　“回稟太后，是臣妾。”

　　折幼君出列道。

　　趙太后打量了下折幼君的樣子。

　　還沒有放棄趙家女入宮的她，只覺得趙家容色最好的女孩，比起折幼君并不遜色。

　　心有所感。

　　“退下吧?！彼值溃?p>　　“你們要好好服侍圣上，爭取早日誕下皇嗣?！?p>　　說完這句話，便押茶擺手，讓白皇后帶著一眾妃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