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上背著一只，雙手各拎一只出發(fā)了。剛出院門，我就覺得自己要支持不住，負重三十斤真不是小負擔(dān)。我把他們放到地上，讓他們自己走。
“這不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到處有狗。那些狗看到我們就會撲過來咬我們。”他們說的不無道理。不過我的兩手發(fā)軟，渾身冒汗。
“要是看到狗，你們再鉆進來也不遲?！蔽野参克麄?。
“不行，看到狗就已經(jīng)晚了。”
最終，我讓他們走在我前面。
三只貓一個人拍成一排，三只貓翹著尾巴，腳步穩(wěn)健。
我們走到公路旁邊，試著攔下一輛順路的車輛。一輛掛著山東車牌的轎車向我開過來。我向他揮手。小轎車就像沒有看到有人招手一樣，毫無減速的跡象。小轎車一直鳴笛，還往路另一邊靠了靠，豪不減速地經(jīng)過我的身邊。
一輛解放卡車開過來，這次我不站在路邊揮手了而是跑到路中間，舉起雙手揮舞。貨車按了幾次喇叭，最終還是停下來了。
“師傅你是要去哪？”我問。
司機是個敦實的年輕小伙子，剃著寸頭，圓腦袋，圓臉。他像是看著吉祥物的眼光打量我一圈，問：“你是警察？”我說我不是。
他像是松了一口氣，沒好氣地說：“那你問我去哪干什么？”
“我們想去山東泰安，不知道順不順路搭個車?！?p> 他又用看活寶的眼神打量我，“你是女人？”
我吃了一驚，不明白他要說什么，“我不是?！?p> 他表情立刻轉(zhuǎn)為不耐煩，噴著口水說：“那滾蛋?！比缓髶u上車窗，鳴一聲笛示意我讓一讓。我連忙避開，害怕壓到我的腳。卡車咆哮著離我而去，留下我一人在尾氣中百思不得解。難道是女人就可以？還是說我說自己說女人就行。這都不重要了。
三只貓對路邊的枯草叢發(fā)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我在馬路上攔車，被罵的灰頭土臉，他們在草叢里竄來躥去。三只貓身上都沾了草屑。
“要回去的是誰？”我說，“你們一點力也不出?！?p> 三只貓鉆出來走到我旁邊，十六貓說：“我們可以做點什么嗎？”其實我只是想出出氣，沒想到他會這樣回應(yīng)我，想他們做點什么也不實際。你不能讓一只貓去攔車，下一秒他可能就會成為一攤?cè)怙灹恕?p> “不用了?！蔽艺f。
等了好一會，沒有一輛貨車經(jīng)過。我們打算往別的地方走走。
電影里那種一招呼就會有好心司機帶你一程的橋段都是騙人的，我暗想。
那天從早上開始天氣就不好，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雨。我?guī)Я擞昃?，但三只貓不好遮雨。我們跑進視野內(nèi)的加油站。加油站里停著一輛很大的懸掛貨車，一男一女正在給車子鋪防水布。車牌正是山東泰安的。機會來了，我想。
“你們要去哪？”我問，“下雨了還是得要遮一遮的，不然貨就濕了?！?p> 夫妻倆互相看了一眼，仿佛在詢問對方認不認識眼前的人。兩人都搖搖頭，然后沒理我繼續(xù)做他們的事。
男人要從車頂爬下來拿繩子，我正好站在旁邊，看見了駕駛室里一卷繩子。
“我來。”我說著就從駕駛室里拿出了那卷繩子送給了他。我是想和他們套套近乎，這樣求他們的事就能順利不少。他接過繩子向我點點頭。
“你們要去泰安嗎？”我問。那根繩子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進一些。他說是的。
“我想著你們要是有空位，捎我一程?！?p> “你會開貨車嗎？”他問。
我說：“我有駕照，但沒開過這么大的車?！?p> “有照就行，你要是樂意幫我開一段車，我可以帶上你?！?p> 我想，這肯定是他的委婉的拒絕，這么大的車，要是出了事故我是真擔(dān)不起責(zé)任。我對自己的駕駛水平也非常不自信，畢竟沒來沒開過。
“開車太危險了，你看這樣，你們的飯錢我包了，行不行？”我計算著車程最多也就一兩天，幾頓飯的錢還是吃得起。
他們商量一會就答應(yīng)了，但我的情況還沒說完，畢竟還有三只貓也要帶上車，而且主要是這三只貓，我才淪落到哀求別人搭車的下場。
“我還有件事沒說，”我的語氣有點有點低三下氣，“我要帶三只貓上車?！?p> 男人在我周圍環(huán)視一圈，又看了看我，好像在問貓在哪？他們在旁邊的冬青樹從里玩耍，我把他們喊了過來。三只貓渾身濕漉漉的。
“這不行，”他說，“不能帶貓?！?p> “為什么？為什么不帶我們？”蛋殼貓說。
“你也知道，貓這種動物太難馴服，”他對我說，“我不希望在開車的時候有只貓溜到我腳底下，擋住剎車就糟了?！?p> “我有貓包，我可以把他們?nèi)M去?！蔽艺f。不等司機回應(yīng)，尤里貓首先反對，“你要把我們一直放在那個狹小的包里，我就不去了，寧愿一直待在這里。”
司機聳聳肩，意思是說“你看吧?！?p> “我忘記說了，這些貓很聽話的，就算不呆在貓包里，也會很老實的待在一個地方不動彈?！蔽液芟胱プ∵@次機會。
司機作了一個難以相信的表情，也對，說話這種事總是參雜著說分，無法讓人完全信服。
“上車以后，你們會乖乖待在一個地方不動的對吧？”我向他們使了眼色，希望他們能做出肯定的回答。這種事在出門前沒有通過氣。
“憑什么，憑什么我們要聽你的。”蛋殼貓說。該死，蛋殼這貓真的一點忙也幫不上，關(guān)鍵時刻總是拆臺。
司機轉(zhuǎn)身要走，答案也很明顯了，這些貓是管不住的。
十六貓一改平時溫柔的性格，厲聲叫著，尾巴炸開像松鼠一樣。十六沖向蛋殼，蛋殼沒反應(yīng)過神來，已被扇了好幾巴掌。
“說多少次了，要聽話。我看你就是欠揍。”十六貓對我wink。只有十六明白了我的意圖，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叫住司機然后說：“我忘記說了，這是（我指著十六）他們的貓頭子，他說的才算話?！?p> “是的，先生，我保證路途期間不會給你添麻煩。”十六說著又打了蛋殼一巴掌。
蛋殼貓委屈巴巴地縮在一旁，尤里貓在一旁看笑話，沒憋住笑聲，也被十六教訓(xùn)了一頓。
“行吧，”司機說，“我可以帶上他們，只要能保證不搗亂?！蔽倚睦锸^落下去了。他接著說：“我答應(yīng)了你的條件，你也得答應(yīng)我之前的條件。”我在腦海里不停盤算著風(fēng)險和收益。
“你有保險吧？”我問。
“那是當(dāng)然?！?p> “那就撒開手干就是了?！?p> 我們跟著司機爬進駕駛室，我打算爬進副駕，那是空的。他老婆已經(jīng)躺在駕駛位后面睡著了。
“你哪里去？”司機制止我。
“到副駕坐著啊?！蔽艺f，難道還想讓我和你老婆一起睡？
“你來開車?！彼呀?jīng)爬到后面，躺在他老婆旁邊了。
我心里十萬個不情愿，最起碼他應(yīng)當(dāng)做個示范，開個十公里我再上手吧。我讓三只貓待在副駕，我坐上了駕駛位。
“我不明白，”我說，他嗯了一聲，“為什么一定要我開？”
“這批貨不能耽誤，但是我太累了，再開下去太危險了。別說了，快開車吧?！?p> 三只貓看起來就很興奮，一只蹲在副駕位上，一只站起來看著車窗外，另一只爬到椅背上四處張望。
我摸索著鑰匙，半天才打著火，這車和考試的時候車一點也不一樣。
我小心開動車輛，慢慢拐上大路。三只貓大聲叫喚“動了動了車子動了”。我可是一點也激動不起來，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上了高速以后，心里稍微輕松了一點，只要沿著最外一條道勻速開不超速就行。
沿途風(fēng)景一直不變，都是空地，村莊，近處就是風(fēng)景樹，不一會他們的興致就耗光了，十六和尤里窩在座位上睡著了。唯獨蛋殼貓不老實。他先是跳上前擋玻璃，在我面前穩(wěn)穩(wěn)走起貓步，晃來晃去。
“蛋殼，快下去，你擋著我了。太危險了?！?p> “我才多大個子，怎么會擋著你？”
“你自己多重，自己沒點數(shù)嗎？”
“我知道了，”他依舊我行我素，“是我走得太慢了，電風(fēng)扇轉(zhuǎn)起來也是不擋視線的。”
我以為他只是強詞奪理，沒想到他真的加快速度溜達。我伸手去拽他，觸動了方向盤，差點裝上旁邊的護欄，我急忙拉動方向盤，車?yán)锏娜撕拓埗紘樍艘惶?p> 蛋殼像是知道錯了，從前擋跳下來。不過他只消停了一會，又開始在下面溜達。他伸出爪子要撥排擋。
“不要動。”我說。
“我不知道這不能動。”他說，“要是你說了我就不會動了?！?p> “你怎么不去睡覺？”
“沒有合適的地方。”他說著，就要跳到我的大腿上要躺下來。
“這里也不能躺，快走開?！蔽议_始認同上車前司機關(guān)于貓的言論了。
“不躺就不躺?！彼行┎桓吲d了，然后在我腳邊轉(zhuǎn)悠。他又想鉆到油門和剎車那里。
“快出來，蛋殼，那邊別去。你別老是影響我開車?！?p> “我不知道會影響你。你又沒說?！?p> “你現(xiàn)在什么事也別干，躺著別動，或者睡覺去?！蔽覈?yán)肅地說。
“好吧，好吧。”他一頭扎進我駕駛位下面，一路上也沒露面。
天黑以后，視野變差，我就更擔(dān)心了。這時司機醒了，說晚上他開。我求之不得，而且貓子們都餓了，需要照顧一下。我在下個服務(wù)區(qū)停車，下車吃點東西。我按約定也給司機夫婦準(zhǔn)備了晚飯。我喂了兩只貓子，另外一只蛋殼貓死活不出來吃東西。
“你不餓嗎？”我問他。
“餓也不吃，我要躺著不動或者睡覺。我要睡覺了，別打擾我。”我一聽就知道這貓生氣了，怪我下午老是罵他。十六和尤里吃了貓糧又用一次性杯子輪流喝水，之后他們說要去方便一下。
“我和你們一起去吧，”我說，“要是有人給你們當(dāng)野貓抓起來就難辦了?！蔽矣謱λ緳C說，“蛋殼貓你們照看一下，我一會回來?！?p> “這不在我們約定的范圍內(nèi)。”他嘴里還吃著我買的飯嘟囔著說。我想著也是，我轉(zhuǎn)頭對蛋殼說：“你在這別跑，我一會回來?！彼换貞?yīng)我，我把車門關(guān)上，然后對司機說：“你們別開門就好了?！?p> “快走吧?！蔽掖叽龠@十六和尤里。我們走到一處人很少的草叢那里。十六和尤里鉆進去，還不忘回頭對我說：“別偷看。不然我撒不出?！蔽也粫ι蠋呢埉a(chǎn)生興趣的。
我心里還是擔(dān)心蛋殼，不認為司機會不開車門，用他的話來說也沒有這個義務(wù)，而且這是他的車。
“你們好了嗎？”我在外面問。
“催啥崔，撒完不得把尿蓋起來？”尤里貓說，然后獨自從草叢里鉆出來。
“十六貓呢？”我說。
“再等一下?！笔f。
“你怎么這么慢？”尤里貓問。
“突然決定上個大號。”
我回去的時候，司機打開車門坐在駕駛位抽煙。蛋殼貓還趴在下面。我心里有些怨氣，但我不想鬧得太僵，畢竟明天早上才能到泰安，萬一人家不高興把我丟在這里又能怎么辦呢？
“我看人家都在外面吸煙?！蔽乙馑际窍胝f他為什么要開著車門。
“我就想坐著?！彼f。
我爬到后面躺著，兩只貓就窩在我的旁邊；他老婆坐在副駕駛上。后來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醒來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了，看來白天開車把我弄得太累了，一夜都沒醒。已經(jīng)非常接近目的地了。我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