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陣營,矛盾,深藏不露
68,
戴平安走得很瀟灑,但逃的很狼狽。
原本駐扎在大平原地區(qū)的平克頓偵探再加上之前追出去的五六十號警探,發(fā)了瘋似的在大平原上肆意縱橫,搜尋著幾人的蹤跡。
戴平安他們也根本沒敢走多遠,就在黑水鎮(zhèn)北邊上蒙大拿河出??谝粔K凸出來的巨石下扎營,休息了一夜一天。他們的樣子過于顯眼,想去南邊只能選擇晝伏夜行。在第二天的傍晚,戴平安終于等到了從營地趕來的支援。
太陽還沒完全落進西邊高樹的山林里,但東邊河灘上的光線已經(jīng)所剩無幾。從火堆升騰起的煙霧直直沖上去,在頭頂?shù)木奘献矀€粉碎,然后才慢慢的消散在天地之間。
火堆邊圍著五個人,戴平安,黑二慶,王大力,還有剛剛趕到不久的比爾·威廉姆森和哈維爾·伊斯科拉,段小藝在遠處放著哨。
裹著厚厚的一張?zhí)鹤樱髌桨惨贿吙局?,一邊把玩著一把雙動式轉(zhuǎn)輪手槍。六顆黃澄澄的子彈拿在手里,被他不停的裝上去卸下來,速度越來越快,直到一顆子彈掉了出來。
“你還在擔(dān)心營地的事情?”夾著一支煙,哈維爾撿起那顆子彈扔給了戴平安:
“按照路程,這個時候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石蘭貿(mào)易站駐扎休息了。雖然還沒什么經(jīng)驗,但亞瑟可是達奇一手教出來的,我相信他帶著隊伍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p> “我不擔(dān)心亞瑟,他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戴平安裝好最后一顆子彈,合上轉(zhuǎn)輪:“黑三德負責(zé)華工,萊斯特負責(zé)護衛(wèi),有他倆的幫忙,亞瑟這一路上應(yīng)該很順利。”
戴平安相信亞瑟,相信三德,也相信經(jīng)理萊斯特。
被??松L抓住后,這個瘦弱的小個子一個字都沒往外露,不然從黑水鎮(zhèn)出來之后,戴平安他們根本找不回來之前藏起來的武器和裝備。萊斯特用臉上的鼻青臉腫和行動,證明了他的可靠。
“那兩個逃跑的廚子?你們離開后他倆就不見了,接下來的計劃他們也不會知道的?!?p> “就算知道又怎樣,一百個窮的叮當(dāng)響,一點油水都沒有華工,和一個賞金四千美元,還知道十五萬贓款下落的通緝犯,就是腦子再傻也知道選哪邊去追。”
“況且手快有,手慢無,惦記那十五萬贓款的也不止一幫人,警察,平克頓偵探,賞金獵人,還有各路強盜匪徒,哪一個不想搶在別人前頭找到我的下落,誰還顧得上找亞瑟的麻煩。只要我戴平安一天不被抓到,隊伍那邊就安全一天?!?p> “至于張叔,呵呵,粥熬得不錯,可惜腦子不好使。也不想想,就算西伊麗莎白州地方再大,他們兩個人生地不熟的華國人能躲到哪里。說起來也是怪我當(dāng)時心軟,給了卡恩隊長機會,讓人覺得我戴平安好欺負。”
“小心一點總沒錯,誰都可能背叛,哪怕是你同胞,”低聲說完,哈維爾又補了一句:“何況,你的心本來就不硬?!?p> “是嗎?那我得改改了,不然還真活不下去。”說著話,戴平安雙手持槍,分別指向了火堆另一邊,不知何時又瞪上眼的比爾和王大力:
“既分高下!
也決生死!
開始!”
話音剛落,比爾就撲了上去,但他撲的有多快,倒的就有多快,王大力只用了一拳,比爾就捂著肚子跪在了地上。戴平安都無語了,仗著身高體壯,就敢赤手空拳挑釁一個練了十幾年八極的高手,玩呢?
“我沒事!不用扶!”
捂著肚子,比爾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這次不算,是我大意了,下一次我一定……”
鴨子死了嘴還硬。
王大力沒說什么,搖搖頭又坐了回去,最后還是哈維爾看不下去,過去把他扶了起來:“還下次?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
夜色終于降臨了,迎面吹來的海風(fēng)又冷了幾分,戴平安不由得緊了緊身上裹著的毯子。
經(jīng)過昨晚那一番放肆折騰,他身體的問題又嚴(yán)重了,死眼撐不過一秒就鼻血直流不說,身子還冷了起來。
四月的天氣越來越溫暖,再加上黑水鎮(zhèn)本就位于西伊麗莎白的南部,大晚上出來一件襯衣一件西裝外套也就夠了,比爾,王大力,黑二慶等人更是光膀子都能扛過去。
可到了戴平安這里,哪怕裹著厚毯子守在火堆跟前,還是感覺骨子里陣陣的發(fā)寒,腦門上止不住的冒冷汗。肉也吃了,酒也喝了,也只能是暫時的緩解,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但這對戴平安來說還不是什么大問題,身體難受一點無所謂,不影響開槍就行。真正讓他憂心的是對盜賊領(lǐng)地的未知以及眼跟前的麻煩。
盜賊領(lǐng)地也位于新奧斯丁州,跟他們的目的地犰狳鎮(zhèn)屬于同一個州管轄,可他的位置卻離黑水鎮(zhèn)更近,就在南邊,過了下蒙大拿河就是。如果說黑水鎮(zhèn)是西部地區(qū)法制力量最強,最光明正義的城鎮(zhèn),那西伊麗莎白州管不上,新奧斯丁州管不了的盜賊領(lǐng)地正如其名,便是強盜,土匪,還有小偷和騙子們聚集的混亂天堂。
到了盜賊領(lǐng)地之后會發(fā)生什么,是吉是兇,戴平安一點把握都沒有。不過將來的事情,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可眼皮子底下的麻煩,就讓戴平安頭疼不已。
六個人的隊伍里,不算他戴平安,剩下五個人,分三個陣營,還各有各的心思。
哈維爾和比爾不用說了,肯定是一伙的不用說,但是戴平安沒想到另外的王大力和段小藝兩人和二慶三德兄弟之間,居然也不對付。
這一點從發(fā)型就可以看出來。
原來四人都帶著瓜皮帽子,一個粗大的黑辮子甩在后面,看不出什么差異??墒窃谘b扮印第安人時,帽子一摘便有了區(qū)別:
二慶三德兩兄弟和閻孝國老黃一樣,雖然留著大辮子,但前半截頭頂,也就是腦門上方剔得锃光瓦亮,而王段二人的頭發(fā)全須全尾,居然沒有剃發(fā)的痕跡。
黑水鎮(zhèn)出來以后,二慶三德兩兄弟再次把辮子扎了起來,而王大力卻是簡單找了根繩子綁成馬尾甩在身后,至于段小藝,更是把一頭黑發(fā)散開披下來,遮著多半張臉。
從那以后,兩邊看對方的眼神就不對了。
警惕,提防,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一旁的戴平安都看得有些累。再加上下午剛來,卻看誰也不服氣的比爾·威廉姆森,戴平安實在擔(dān)心,恐怕還沒等到盜賊領(lǐng)地,他們幾個就得先打起來。
不對,
王大力和比爾已經(jīng)動手了,而且都TM不是第一次了。
戴平安突然開始佩服起遠在羅茲的幫主達奇·范德林。雖說他的點子不怎么靠譜,但僅靠“I have a plan”一句話就能讓二十多人的隊伍擰成一股繩,團結(jié)一致好多年,也算是不一般的牛人了。
先把段小藝叫了回來,六個人圍著火堆。
戴平安沒說話,察覺到氣氛不對另外五個人也不吱聲,都眼觀鼻,鼻觀口的坐著,然后用余光偷偷打量著別人。既然大家還在裝犢子,那只能是他戴平安先撕破臉了。
翻出一支煙,剛含在嘴里,二慶就劃著一根火柴,起身遞到了戴平安的跟前:
“黃爺,您請!”
戴平安沒有接,也沒有說話,他兩只眼睛盯著黑二慶,直到那根火柴燒到根部,二慶不得不松手。
“你累不累?”
“黃爺,不,戴爺,我……”二慶很詫異,不明白自己錯哪了。
“別裝了,你不累我都累了?!?p> 戴平安嘆了一口氣,從二慶手中拿過火柴給自己點著,長長吸了一口,才把火柴還了回去。
“你是朝廷的人。”
煙霧飄繞中,戴平安看到了二慶眼中的震驚:
“你總是‘黃爺’‘黃爺’的叫錯我名字,開始是故意裝傻,后邊就明顯是叫順嘴了。你叫的‘黃爺’不是我,是老黃,你是老黃的人,老黃是朝廷的人,剩下還用說嗎?”
“行了,再裝咱倆就真得翻臉了。”二慶還想再解釋,卻被戴平安攔了回去:“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破綻在哪里?”
“你太老實憨厚了?!?p> 見黑二慶還在猶豫,戴平安直接說出了答案:
“我也是在華工營待過的,里面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多了去了,可不單單是洋人。像你這樣憨厚老實卻還有功夫在身的人,不是被人收攏在身邊就是被人算計的死無葬身之地,怎么可能混成一個普通的勞工,還是被人賣出去的那種?!?p> 猶豫一番,黑二慶收起了臉上憨厚的笑容,他雙手一抱拳:
“黑慶彪見過戴爺。多謝戴爺指點,還請見諒,黃爺這么做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才命我兄弟二人隱姓埋名……”
“行了行了,別解釋了,坐回去吧。老黃是當(dāng)官的,當(dāng)官的心眼多,安插你們也是為了雙保險,可以理解。對了,你叫黑慶彪,你弟弟叫什么?”
“回戴爺,我兄弟叫黑德猇。你叫我們二慶三德就行了,這是我們小名?!?p> “慶彪!德猇!好名字,一聽很厲害,難怪老黃會派你來。不過有個事情說一下,我可不是朝廷的官,以后有話請直說,別那么客氣,我膈應(yīng)。”
黑二慶坐回了位置,戴平安又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王段兩人身上。
“至于兩位高手,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們,是王大力和段小藝,還是大力王和段天雷。你倆復(fù)不復(fù)明我不知道,但反清是肯定的了,洪幫,捻軍,上帝教,不知道你們是哪一家的勢力?”
王大力和段小藝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兩人站起來沖戴平安一抱拳一抱拳:
“王大力!”“段天雷!”
“見過戴爺!”
“見過戴爺!”
行完禮之后,王大力又抱拳行了一個禮:
“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
“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原來是洪幫天地會的人?!闭f著話,戴平安又看向站起來的黑二慶:
“別這么驚訝的看著我,我不是洪幫的人,這詞兒就會這一句?!?p> 見雙方都站起來了,戴平安彈飛了手中的煙頭,鼓了幾下掌:
“哈哈,原來大家個個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真TM的有意思!既然這樣就別愣著了,動手吧?!?p> “看我干什么?動手啊,一邊是朝廷鷹犬,一邊是洪幫反賊,不管你們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能讓對方活著。動手吧,當(dāng)著我和兩位洋大人的面,既分高下,也決生死,先殺個你死我活,有什么事情,等另一方死光了咱們再慢慢談?!?p> “黑大人,以一敵二是不是有點吃虧,要不要我借把槍給你?!币话炎筝喨拥搅撕诙c的腳下:
“這樣行了吧,動手啊,殺啊,為朝廷誅滅反賊,可是功成名就的事情。你倆也別愣著,朝廷鷹犬,人人得以誅之,殺呀?!?p> 沒有人動手,海風(fēng)呼呼的吹過來,火堆里木頭燒的噼啪作響,跳動的火焰映著三人的面容,陰晴不定。
戴平安又把視線挪到了對面的比爾和哈維爾兩人身上:
“是不是有點懵,看不明白?”
戴平安一指黑二慶:
“這位是我們?nèi)A國朝廷的秘密警察,權(quán)利很大的那種?!?p> 接著又指向王大力和段天雷:
“這兩位是我們?nèi)A國朝廷的反叛者,要造反的那種。”
“現(xiàn)在他們雙方要進行一場精彩的決斗,贏得一方留下,輸?shù)靡环饺ニ溃埓蠹覟樗麄児恼??!?p> 比爾和哈維爾沒有鼓掌,就是傻子也察覺這會兒情形不對了,更何況兩人還不是傻子。
戴平安并沒有打算就這么放過兩人。
“奧,不好意思,忘記介紹了,這位,是在軍隊里混不下去,被人趕出來,現(xiàn)在在強盜范德林幫里以搶劫盜竊為生的比爾·威廉姆森先生?!苯榻B完比爾,戴平安又指向哈維爾:
“這位是你倆的同行,心懷大志,卻不得不淪落到異鄉(xiāng),同樣是在范德林幫,同樣以搶劫盜竊為生的哈維爾·伊斯科拉先生?!?p> “現(xiàn)在大家都清楚彼此的身份了吧,哦,還有我。我,戴平安,現(xiàn)在也是范德林幫的強盜,不已搶劫盜竊為生,因為老子有錢。光賞金四千美元,我不知道十五萬的贓款藏在哪,但我知道十萬現(xiàn)金在哪里,老子不差錢!”
“現(xiàn)在,你們這幾個王八蛋,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等該死的都死光了,再說今晚的這頓飯該怎么吃!”
“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