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
陳清平靜靜挺立,每當(dāng)人群中響起一個名字,他的心就如被雷擊一次般,本就油盡燈枯的他,精氣神加速枯萎。
這蜿蜒如蛇的漫長隊伍里,有他的仇家、同門、兄弟、愛人、未婚妻,呵呵,竟在他將死之時一一來臨,如時光般,霸道無情,堅定的闖入他的視線。
驀地,人群中,與顧華裳并行的施向文印入他的雙眼,陳清平本無法聚焦的雙眸又一次亮起,如同回光返照般,他死死的盯住施向文,那個長相俊朗滿臉和熙微笑向周遭人群示意的年輕人。
陳清平望著這個自己曾經(jīng)最為信任的師兄,眸中燃起無邊的仇恨之火,這個害了自己一生的偽君子,這個掏出自己玄海還能笑吟吟喊他兄弟的禽獸。
是了,如今的他,應(yīng)該將自己的元靈玄海煉化了吧,難怪能在人群中享受風(fēng)光無限,若不是奪取自己的玄海,他,憑什么?
緊握的雙拳,無力的垂下,他想沖對方怒吼,可惜,他已無一絲力氣,軟軟的后仰、倒下。
一陣香風(fēng)襲來,陳清平落入一個溫暖的柔軟的懷抱里。
人群中,無數(shù)雙眼睛望來,許多人愕然,不解,嫌棄,不明白宛如九天仙子下凡的云雨晨為何會抱住一個容貌奇丑的怪人。
人群中,那些高高騎坐在獨角獸上的天才子弟,相顧望來,龍宇達、常文軒、施向文、顧華裳..等。
蕓蕓眾生,各有氣機,每個人身上的氣息都有不同之處,這些人,在云雨晨飛身而來時皆感應(yīng)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氣息。
陳清平!
二十年前天元國三大宗門為了探尋每三百年一開的北蠻古地而舉行的一次比武,那一屆,涌現(xiàn)出各種自上古之后就不再重現(xiàn)的體質(zhì),當(dāng)中隨便出來一個修行圣體就能獨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的天才,卻在同一時刻誕生于天元國。那一屆也是最讓人神往的一屆,留下了無數(shù)傳聞在普通修士之間傳揚。
而最為矚目的兩人,陳清平、常武銘,兩人皆是十八歲踏入練竅境圓滿,與涌泉境只一步之遙,這個于千萬人中無一的天才子弟。
可惜,二十年前最強的兩人相遇,一個修為玄海破損,終身無法修行,一個經(jīng)脈破裂最后傳聞死于非命。
如今,傳聞中死于非命的陳清平,赫然竟在人群中。
眾生百態(tài),人群中所有感應(yīng)出陳清平的人,眼中的神色莫名,有追憶,有傲然,有仇恨,有復(fù)雜。
最心思難明的則是顧華裳,宛如仙子般的清麗容顏仍舊寒冰凝聚,不曾出現(xiàn)一絲波動,她靜靜坐于白色高大獨角獸上,如星般的明眸靜靜的望著被云招弟抱于懷中的...陳清平!
她,曾經(jīng)是公認的陳清平道侶,誰都堅信比武過后她將與陳清平在一起,只是如今卻不知為何,出奇的平靜。
陳清平無力的睜開渾濁無光的眼,望著近在咫尺卻恍似天邊的美麗容顏,他嘴角扯了扯,想露出一個微笑,卻笑的無比丑陋:“沒想..到是..你”他道。
云雨晨沒有言語,自懷中儲物袋拿出一個寶光四射的玉瓶,將里面的玉液倒入陳清平口中。
感受著一股滋潤萬物的能量迅速遍及全身,可惜,也只能起到一絲的作用,隨后,便又被心海中的金色印章吸走。
云雨晨還想繼續(xù)喂藥,陳清平堅定的搖了搖頭:“沒用的,我的命輪已傷,壽元耗盡,不要浪費這赤華露?!彼@二十年來,靠著當(dāng)年得到的傳承,練過無數(shù)種藥,尤其是北蠻重開,他經(jīng)手的天才地寶不知凡幾,自然知道赤華露的珍貴。
見云雨晨收起玉瓶,陳清平笑了,笑的像個小孩,純真、和善,一如當(dāng)年,可惜,丑陋的容顏卻無法與當(dāng)年相比:“你臉上的胎記消失了,變漂亮了?!?p> 云雨晨的臉?biāo)查g冰冷,清冷的道:“你還是如當(dāng)年一樣在意美丑,赤華露給你,這是你當(dāng)初解除婚約還我自由的報酬,雖然未必救得了你,但多少還能延續(xù)你的命,此生,你我兩清?!彼龑毠馑纳涞挠衿咳腙惽迤綉褍?nèi),起身飛回自己的獨角獸上,不再望來。
人群議論聲不停,嗡嗡作響,有好奇,有貪婪,一個滿臉灰敗,一眼便知是將死之人懷中有一瓶珍貴無比的赤華露,這將引發(fā)怎樣的一場爭奪?只是望著獨角獸上那道宛如天仙的身姿,不敢妄動!
忽地,一個面容俊美的白衣男子飛到陳清平身前,聲音清朗,帶著很強感染力,聽之讓人如沐春風(fēng)般的聲音驚喜的響起:“清平兄弟,真的是你?我以為你已經(jīng)...太好了。”
施向文,曾經(jīng)陳清平認為的此生唯一的兄弟,此時他邊說邊拉起陳清平的手,一股霸道地靈力肆無忌憚的探入他全身,絲毫不理會這樣會傷到被探查之人的經(jīng)脈。
陳清平冰冷的盯著施向文,眼中那毫無掩飾,濃郁到滔天的可怕恨意一閃而過。
隨即,恨意隱去,陳清平平靜的笑著,根本不在意身體的疼痛。
恨嗎?他恨,若非這個狠毒之人自他入門起的種種算計,讓自己踏入萬劫不復(fù),他又怎會有今天。
更恨自己當(dāng)初的年少無知與天真爛漫,錯把豺狼當(dāng)知己。
但他不愿展示自己的恨,無能為力的恨只能讓痛恨地人更加痛快。
看著施向文虛偽的關(guān)切神情與暴力的探尋,待他將自己周身全都探查之后,溫和一笑,淡然一笑道:“呵呵,我已油盡燈枯,此生能再見故人,我心足矣。”
聞言,施向文眼中露出一絲奇異的精光,想不到當(dāng)年傻土包竟也能說出這種違心之言,此前他十分擔(dān)心這傻子會嚷嚷出自己做過的事,好在,如今已經(jīng)是個廢人,身體已經(jīng)油盡燈枯,一個將死之人,倒是無須擔(dān)憂。
“兄弟,跟我回去吧,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恢復(fù)的?!闭f這話時,他心虛的偷眼瞟向還在緩緩前行的隊伍,那里,有一個坐的筆挺的中年,天元國國師常居齊。
陳清平望著他,笑容更深:“你還是如當(dāng)年那般...”那般虛偽。既想當(dāng)婊子又想立牌坊!
施向文不等陳清平說下去,也同樣掏出一個瓷瓶,滿臉肉疼:“好兄弟,這是坤的幾滴精血,你留著療傷,我得先走了,希望你養(yǎng)好傷之后來尋兄弟?!笔┫蛭膶⒄滟F的精血留下就不再逗留,追尋著隊伍而去,嘴角,勾起一絲莫測難明的微笑。
他十分清楚,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在這里擁有兩樣珍貴的天材地寶意味著什么,雖然精血珍貴,不過,他樂意,時隔多年,看到這個當(dāng)初處處壓制自己的人受盡折磨,渾身說不出的暢快!
果然!
身后一片嘩然!
“嘶~”人群一片喧嘩,坤的精血啊,那可是上古靈獸的精血啊,若是做為藥引,或許能練出珍貴的地級丹藥,就這樣輕易送給一個將死之人?
“這施向文果然不愧他交友廣泛樂善好施的名聲,此人究竟是什么來歷?竟能引得天元七子之二相繼贈送寶藥?”有人詢問道。
“什么人跟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都給老子讓開,這人是老子的親戚?!币粋€滿臉絡(luò)腮胡子,右臉有一道三寸長劍傷的大漢霸道的擠開人群甕聲甕氣地嚷嚷道。
圍觀的人群一時間全都望過去,見這滿臉胡子的漢子一雙大眼滿是貪婪的望著陳清平懷中的兩種寶藥。
“喲,張燕北,你全家不都死光了,什么時候跑出個親戚來了。莫不是想貪圖人家的寶物吧!”一個枯瘦青年斜眼嗤笑道。
那名為張燕北的大漢大步踏出,渾身靈光閃現(xiàn),一股蠻橫之極的威壓展現(xiàn),一雙牛眼一瞪:“這就是老子親戚,咋滴,你想跟老子練練?老子今次讓你三劍!”
“嘶~星辰境?!北娙私允且惑@,身上紛紛有華光閃爍抵抗張燕北的氣勢,想不到這蠻漢竟然已經(jīng)達到修行第四階段這樣的高度,竟然不比那群天才弟子的境界低多少。
那名瘦皮青年見此也是嘴唇一哆嗦,嘟囔道:“想不到這家伙幾年沒見竟然連續(xù)突破,真不知道在北蠻得到了什么機緣,哎,可惜老子這些年始終無法突破練竅境,否則怎會讓你如此出盡風(fēng)頭,呸。”隨即落寞轉(zhuǎn)身遁去。
張燕北隨即扛起陳清平,囂張的大笑道:都給老子讓讓,老子這親戚嗝屁了,老子要給他找塊風(fēng)水寶地,別擋道,快讓讓!
陳清平眼緊閉雙眼,無聲的輕嘆:“爺爺,清兒不孝,沒能回去再看您一眼,更無法為您手刃仇人祭奠,不知此去九泉該如何面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