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像是黑夜特意為祖庚年點的一盞燈籠,幫他照亮了追趕白發(fā)女子的道路。
祖庚年跟隨著女子朝福壽山走去,心中不免得松了口氣。
福壽山上布置有結(jié)界陣法,只能從唯一的入口進去,由福壽堂的御然師日夜值守著。
來到進山入口的牌坊下,祖庚年卻無奈地撇了撇嘴角。
他瞧了一眼雙雙喝倒的守衛(wèi),然后提著一盞燈籠,上了山。
在樹林里很容易跟丟,所以祖庚年集中注意,緊緊跟在白發(fā)女子身后,一邊追一邊暗自感嘆女子的體力仿佛無窮無盡。
福壽山遍山奇珍異植,其中不乏熒光的草木。
來到蒲奪花叢中,祖庚年直接丟棄了熄滅的燈籠,跟隨著白發(fā)女子剛留下的痕跡追去。
這個季節(jié)正是蒲奪花散播種子的時期。
這個時候,蒲奪花頭狀的花序就會被種子覆蓋,種子一端長有白色毛的長冠,夜晚能散發(fā)出乳白色的熒光,受到外界刺激就會變化出彩虹般的色澤,且一觸即散。
此時此刻,白發(fā)女子逃走的路上飛揚著無數(shù)蒲奪花的種子。
這些種子剛升空時閃著迷離的彩光,到了高空就回歸白色的光亮,像是一場來自大地奔于天際的雪降。
祖庚年無暇欣賞這般美景,不僅僅是因為曾和妹妹見過多次,更重要的是他擔(dān)心女子的安危。
夜晚的福壽山,危機四伏,越是山林深處,越是有出現(xiàn)異然獸的可能。
早上采藥遇到的電螃蝎,雖然不算是能上得了臺面的異然獸,但也可以輕易殺死手無寸鐵的祖庚年。
更何況,據(jù)說福壽山里還潛藏著一些七品以上的異然獸。
能逃過福壽堂一年一度的清山,毫無疑問,這些幸存的異然獸都極其聰明,是需要祖庚年小心提防的。
看到自己與白發(fā)女子的距離越來越近,祖庚年知道馬上就能追上她了,不禁得咬咬牙,用盡全力加速追趕。
祖庚年追到一處陡峭的坡底,白發(fā)女子此時也已精疲力竭,正在坡上喘著氣俯看祖庚年。
祖庚年一手扶著身旁的龍息果樹,打量著小坡的高度,就在白發(fā)女子打算離開的時候,他撲到碩大的龍息果上,用力拍了一下。
只見承載著祖庚年的龍息果筆直墜落,在與地面接觸后瞬間從果實下端噴射出果肉,連人帶果把祖庚年頂上了坡頂。
祖庚年順勢撲倒白發(fā)女子。
“別······別跑了······跟我回去······危險······”
少年喘著粗氣勸誡著,挺起身子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了不該放的位置,于是立馬起身后退,“對不住,對不住?!?p> 白發(fā)女子一臉不解,但看到祖庚年閃到了一邊,還在端詳著雙手,她看準機會,立馬起身繼續(xù)竄逃。
來不及自我譴責(zé),祖庚年嘆了口氣,喊叫著繼續(xù)追趕。
看著身旁的地勢和女子逃往的方向,祖庚年不禁得暗自擔(dān)憂起來,他大聲告訴女子不能再朝著這個方向前進了,但依然得不到女子的反應(yīng)。
祖庚年加快速度,距離女子越來越近,可就在他即將追上女子的時候,眼前出現(xiàn)了一小片空地。
空地旁邊的山體上赫然顯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山洞,像是猛獸的巨口。
白發(fā)女子直接跑了進去,而祖庚年卻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駐足凝望著山洞,悔恨和恐懼一并涌上了心頭。
五年前的一個下午,一個舞勺之年的少年,和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牽著手走到了山洞前。
少年衣著華貴,面帶愁容;少女衣著樸素,笑容滿面。
“思思,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叫思思的少女宛然一笑,歪著腦袋看向少年。
“庚年少爺竟然怕了呢?!?p> “我才不怕······我就是——我就是擔(dān)心,等下他們可能會找不到我們······”
“不用擔(dān)心啦,他們等下就會跟上來的,我們先進去吧,這里面肯定很好玩兒?!彼妓枷蚯白吡艘徊?,卻被少年的手牽制住,不能前行。
思思回頭沖少年璀然一笑,“庚年少爺,其實我是故意帶你來這兒的?!?p> 少年猛地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思思。
“兩年前,你剛來這里的時候,我?guī)闵仙讲伤?,沒看好你,讓你迷了路,誤打誤撞來到這個山洞受到了驚嚇。你表面說著沒事,但夜里總是被噩夢嚇醒。這都是我的錯,今天我想幫你打敗心里的恐懼。這里面并沒有什么發(fā)狂的蟒蛇,我進去看過了。”
“思思,我真的沒事,你沒有錯,我夜里醒來只是想上茅房。我們還是下山去吧,秋兒等下又要哭了?!?p> 少年低頭拒絕,沒聽到思思的動靜,抬起頭,卻看見平日里活潑開朗的少女此時紅了眼眶。
“庚年少爺,我剛來到福壽堂的時候無依無靠,大家都不喜歡我,香荷小姐還差點把我趕走。而自從你收留我,讓我當(dāng)了你的丫鬟后,我的世界完全改變了。我跟你學(xué)會了開懷大笑,也學(xué)會怎么認真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你解救了我?!?p> “我······”少年想的剛好相反,他覺得是思思讓他這個初來福壽堂,剛有記憶的怪孩子,開始有了正常人的生活。
思思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少年,抱得很緊。
“我想要幫助少爺戰(zhàn)勝噩夢,這樣你以后就能多一點笑容了,你對我說過,做人一定要開心,一定要經(jīng)常開懷大笑。”
思思扶著少年的雙臂,祈求道:“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少爺,只叫你庚年?”
少年不知所措地點點頭。
思思笑了,但少年看見她流下了淚水。
隨后思思那沾有淚水的嘴唇貼合上了少年的嘴巴,那是少年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子的溫柔。
親完,思思放開少年,一邊跑向山洞,一邊回頭對少年說:“庚年少爺,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就進來告訴我吧?!?p> 思思的聲音消失在山洞里,少年的瞳孔驟然變大,緊盯著面前那一片黝黑。
默然片刻,少年鼓起勇氣,走到山洞跟前,朝里面大喊著:“思思?”
“我在,你快進來吧,這里面什么也沒有。”
遲疑了一下,少年剛想抬腳,卻聽見洞內(nèi)傳出凄厲的尖叫。
后來,人們在山洞里搜尋了多次,也沒找到任何尸體的痕跡,思思就此從世上消失了。
悔恨和恐懼縈繞在祖庚年的心頭,他怒視著黑黝黝的山洞,雙拳緊攥,思思當(dāng)初的尖叫似乎仍在他耳畔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