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魏的一生》

　　不到黃河邊，就感覺不到什么叫消逝。

　　只要你看到那匆匆向前奔流的河水，第一想法便讓我想到了時間，是啊，它多像時間啊，匆匆地向前流著，一刻也不停歇。

　　轉(zhuǎn)眼間，物是人非，許多年都過去了，最讓人感觸深刻的莫過于你最熟悉的人眨眼間便天人永隔很久，很久了。

　　二奶奶一家就住在我們隔壁，她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從我記事起，兩個姑姑早已出嫁了，大兒子成家后便和她們分開過了，二兒子在XJ打工，獨留一個最小的兒子在身邊，就是我的小叔—老魏了。

　　他其實年齡不大我記事那時三十多歲，也不知從何時起，許是三十多歲還未娶上媳婦的原因，被別人叫成了老魏。

　　老魏中等個頭，長睫毛大眼睛，厚嘴唇，臉不大但鼻子卻顯的過于大，從而和其他五官看起來有點格格不入。

　　他好看書，但從前的農(nóng)村家家條件都不好，孩子們沒幾個能讀書讀很久的，他家雖說三兄弟是壯勞力，可終究種地的收入只能顧糊口而已，更別說上學(xué)和買書了。

　　老魏上完初中就幫襯家里務(wù)農(nóng)，空余時間再看看書，日子過得倒也安閑。

　　二奶奶和二爺爺都是從最困難的時期過來的，所以過日子極度節(jié)約，除了過年再平時根本舍不得買一星半點的肉來吃，蔬菜是自己種的，衣服更是多年不添置一件。常?？吹嚼蟽煽谏砩洗┑氖茄a(bǔ)丁摞補(bǔ)丁，老魏都三十多了，也沒見身上穿過新衣服。

　　他們一家人勤勤懇懇的生活，勞作著，老大老二都成了家，唯獨老魏的婚事，可愁壞了老兩口。

　　二奶奶四處托人，為老魏介紹對象，但當(dāng)真的有人愿意介紹了，卻又舍不得和姑娘見面時買二斤糖和罐頭，人家都嫌他小氣，再者喜好讀書，不愛出門的緣故，身上有一種呆氣，婚事自然是介紹一樁黃一樁。久而久之，老魏摳門的毛病也為人所熟知了。

　　那時候十里八鄉(xiāng)的姑娘也不少，可一提起他，誰也搖搖頭道：“那家太小氣，嫁進(jìn)去不僅得不到什么，說不定還得倒貼些嫁妝哩！”

　　有一次，老魏姐姐家的村上給介紹了一個姑娘讓他去看，老魏興沖沖的騎著他的那輛二八自行車就去了，到了后介紹人將他領(lǐng)進(jìn)姑娘家，大家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因為他是空著手來的，介紹人忙給他使眼色讓他去外面小賣部買包煙去，姑娘家還有弟弟，八九歲的樣子，看他要出去買東西隨后便跟上了，到了小賣部，他買了包煙人家姑娘家弟弟鬧著要吃糖，要他買，他為難的將手伸進(jìn)口袋里，把里面的零碎票子捏了又捏，最終還是沒有拿出來，這件事很快便讓女方家知道了，婚事自然是吹了。

　　還有一次，另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讓他去相，到了后那家人問他老父親的名字，他的呆氣上來了，直把人家給沖了一頓：“誰還把老人家的名字這樣問啊，大不敬，大不敬！”可想而知結(jié)果是什么。

　　自這之后，再很少很少有人給他介紹相親了，即使是有，也是喪偶了帶著孩子的，可二奶奶一聽，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我這小兒子又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二婚的堅決不要，還讓我們家養(yǎng)別人的孩子，這是天大的笑話吆！”

　　來人悻悻走了，從此，就是二婚的也不給他家介紹一個了。

　　有回我上他家串門去，聽見老魏叔和二奶奶在生氣：“人家別人都有媳婦，那你給我把媳婦娶上啊，娶上?。　倍棠淘趶N房里也不知絮絮叨叨說些什么，總之言外之意就是找要找個可心的，帶孩子的二婚的堅決不要。

　　后來我出門到省城上學(xué)工作，便很少來家了，有時候回來碰到老魏，他便讓我給他找書看。

　　有一年他做了闌尾手術(shù)，我回去的時候看他剛出院，臉上黃黃的，戴個口罩，人很虛弱的樣子。

　　老魏年齡越來越大了，不得不成為了村上的剩男之一，和他經(jīng)常來往的一個剩男是稍微有點智力障礙的人，他瞧不上人家，每次他來找他便愛答不理的，但同時，老魏也被周圍的人瞧不起。

　　摳門，一大把年齡了還娶不上媳婦，這成了貼在他頭上的標(biāo)簽。

　　偶爾他也出去打打零工，可出去的時候穿什么衣服，回來仍然還是那一套。

　　和他來往的人越來越少，而他，也漸漸活在一種自閉的狀態(tài)，除了下地干活，再基本就是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后來，老魏發(fā)了癲癇，犯病的時候吃兩天藥，癥狀輕了點便為了省錢立即停藥了。

　　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忽一日下午，大嬸嬸神情慌張的來村上喊人“老魏在下地干活時，癲癇發(fā)作昏了過去因臉朝下被蒙死了，等有人發(fā)現(xiàn)時，尸體上已經(jīng)爬滿了蒼蠅！”

　　這就是他的一生，四十幾年的光陰。老魏走得太突然，讓所有人都驚詫不已，平日里他家鮮少有人走動，而就在他出殯那天，村上所有的男人還有多少年從未走動的親戚都來了，只有這一天，他成了這個世界的主角，被真正重視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