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最早掌燈的沐雪院,今日特別寂靜。
院子里掃灑的丫鬟都下去歇息了。守在屋子門口的是兩個新提上來的二等丫鬟,丹紅和丹菊。
兩人不時對視一眼,又往里屋偷偷看上幾眼。
“小姐怎么還不傳膳?”丹菊臉色紅彤彤,捏著嗓子,對丹紅說道。
“小姐過幾日就要去莊子避暑去了,合該是在準備物什。眼看青梅姐和青竹姐都來回走了好幾回了?!钡ぜt歪著雙鬢發(fā)髻,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虹山莊子么?那咱們能去么?”丹菊眼睛一亮,急急問道。
“小姐帶誰便誰去,怎能咱們來說事。倒是聽說此次去的奴婢不少,小姐定是想好了人選的。若是咱們?nèi)ゲ涣?,就待在院里,給小姐拾些小玩意豈不是也很好。”丹紅搖搖頭輕聲說道。
“當著差怎地如此聒噪?”門內(nèi)傳來一記聲音打斷了兩個小丫頭的交談。說著邁著步子跨過了門檻,在兩人面前站定。
“姑姑?!币姵鰜淼氖遣晒霉茫ぞ蘸偷ぜt立馬縮了縮脖子,低低喊道。
“不可再冒失,你們可都是小姐的顏面,別讓人挑了規(guī)矩。丹紅去傳膳罷。”
“是?!眱扇她R齊應道。丹紅低頭快速瞍了一眼丹菊,轉(zhuǎn)身出去。越走就越是小跑了起來。
“你兩也收拾收拾,三日后服侍小姐出發(fā)?!辈晒霉猛ぜt背影又回頭看了看低頭的丹菊,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說完也不理丹菊如何驚喜的神色,回身往里屋走去。
丹菊懵了一會,差點就要跳起來。用手拍了拍胸口,才邁著步子走動起來。卻是越跑越快,沒一會就消失在回廊里。
唐玉瑩正坐在桌前埋頭伏案。一身潔白的束腰長裙,烏發(fā)隨意盤起,插了支白玉蝴蝶簪子,顯得十分清新雅致。鬢邊的發(fā)絲垂在額前,隨著她筆鋒移動,拂在潔白如玉的臉頰上。屋里靜悄悄的,她素手挽袖,柔夷執(zhí)筆,狼毫在紙上微微勾勒一副歲月靜好的美景。
“小姐,這真是只貓呢。不,這是只貓,太像貓了!”青竹低低喃吁,說完驚覺自己的話似乎有些不妥,眨巴著眼睛,不知如何迂回。心想:這確實是只貓呢,棕毛發(fā)逼真得簡直像是真貓,就是只真貓!
“這只貓還要多虧了你和青梅研磨的功勞。”唐玉瑩直起身子笑著說道,嘴邊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一雙大眼睛泛起絲絲縷縷的笑意。
“不不不,是小姐教的好?!鼻嗝繁牬笱劬ν干夏侵晃┟钗┬さ拈儇垼行┙Y(jié)巴。從湖州到汴京已有些時日,唐玉瑩的許多習慣并未改,只是近期迷上了畫貓。時不時就要畫上幾筆。有時候是一只,有時候整幅畫都是貓的影子。
青梅不知繡了多少只形似的貓兒了。
眼前最出彩的要數(shù)那雙晶瑩的黃色眼睛,相嵌在圓乎乎的貓臉上。暗橘黃的身子,略略肥胖的身影,怎么看都覺得憨態(tài)可掬。唐玉瑩總愿意在細節(jié)上下功夫,貓的毛發(fā),胡須,爪子上的斑斑點點,她都愛去琢磨怎么下筆。有時候一雙貓眼,夠她琢磨好半天。偏偏幾個丫頭還看不夠,哪怕脖子探得快酸痛壞了,也不肯下去。
普通人作畫都是一支狼毫,慢慢描畫。唐玉瑩是除了毛筆以外,還要用火炭條子,染布粉,樹葉,一些樹枝,還要用上自己的手指頭。采姑姑,青竹和青梅都已然習慣了,可每回備起來卻不是那么容易的。總是唐玉瑩帶著大伙一塊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師傅帶學徒。
也正因為這樣,顯得異常有意思,沐雪院上下大伙都非常喜歡幫忙尋東西。每日都有小丫鬟跑來獻寶。別樣的樹枝,石頭,樹葉,火炭條子,還有花朵,石頭,各色各樣,唐玉瑩不拘誰拿來的,都讓青竹收集起來,能用到時便趁手用上。每回都有賞,每日的糕點,果子和甜湯,都讓院里的人嘗了個遍。越是如此,大伙越是將唐玉瑩當寶貝來看待,恨不得能供起來。
“小姐畫技漸長,這只橘貓像是活了呢?!辈晒霉迷锹燥@豐厚的唇,笑起來,別有一番成熟的韻味。雖臉蛋微潤,眼睛不那么大,有些狹長,但高鼻梁加上豐唇,總能讓人在人群中很快認出她來。
“采姑姑覺著好的,定是不錯!”唐玉瑩朝她笑起來說道。放下狼毫,拿了身邊青梅遞過來的湘團扇輕輕扇起來。
“青竹,一會收起來,帶到莊子去。”唐玉瑩用扇子壓了壓鼻頭,有些懶懶地說道。倒不是她自詡,只是這話還少了些東西,此時有些乏力了,只能后來補上。
步上軟塌坐下,輕輕放下團扇,唐玉瑩摸了摸有些發(fā)酸的手腕,呼出一口氣。轉(zhuǎn)了一下眼睛,壓了壓嘴角微微抿了一下唇,心想:大家難道都沒發(fā)現(xiàn)貓還沒畫尾巴么?到底是長尾巴好看,還是短尾巴更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