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穿過黃赤交角的陽光直射南半球,霓虹地區(qū)的白晝時間變短。所以,等到蘇鳴來到山上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
郊外的荒山上,風颯颯的吹著,厚重的積雪把枯枝殘葉壓得發(fā)出沙沙聲。
“噗嗤~噗嗤~”
蘇鳴的腳早已經(jīng)凍得失去知覺,一腳深,一腳淺,將雪地踩出大大小小的窟窿。
很快,位于半山腰的一處小土包就近在眼前了。
土包上蓋著厚重的雪,從前方立起的簡陋木碑,可以猜到這是一座墓。
木碑上沒有刻字,只是安靜的豎在墓前。
蘇鳴顫顫巍巍地走上去,凍得通紅的鼻尖,變得更紅了。他情緒有些激動,眉眼里也蘊著光。
“爺爺,我來看您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哽塞。
接著,他恭敬將墓前的雪清掃干凈,擺上簡陋的供品,也就是懷里那個用體溫捂著的飯團。
他沒有香,沒有紙錢,于是,有些愧疚,像只小鵪鶉一樣,縮著腦袋。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墓前的冰冷雪地上,深深地磕幾個響頭。
“咚~咚~咚~”
……
墓的主人是個老乞丐,一個處于社會的最底層,挨凍受餓,饔飧不繼的人。
同時,也是收養(yǎng)他的人,蘇鳴叫他爺爺。
起初,撿到嬰兒的老乞丐本想將其送到愿意收養(yǎng)的人家。
可是,沒人愿意費食費力,養(yǎng)一個來路不明的嬰兒。
就這樣,老乞丐只能自己將他養(yǎng)大……
在蘇鳴的記憶里,最觸動他的畫面就是——
那個面黃肌瘦的老乞丐爺爺,顫顫巍巍的咬破自己的手指,遞到他的嘴前。
與別的嬰兒喝得第一口母乳不同,重生后的蘇鳴。
第一口喝得是——人血!
那個年代,人們還是非常愚昧的,血就是生命!
老乞丐最初的想法,竟是用自己的命,來供養(yǎng)一個素不相識的嬰兒。
……
也許……好人沒有好報吧!
他這樣的人,連壽終正寢都做不到……
“誒……!”蘇鳴長長嘆了一口氣,如果自己的主意識能夠早一點蘇醒……。
他在墓前呆坐了很久。
緩緩轉身離去,摸了摸懷里一個四四方方的鐔。
?。ㄧ啠瑒Ρ蛣θ兄g護手的鐵片。)
一個非常樸實簡單的鐔,因為常年的磨蹭,它的表面沒有銹跡,十分的光滑,在月光下,泛著銀色的溫潤光澤。
……
這個東西是一個鬼殺隊員送給他的。
他還記得那個鬼殺隊隊員的臉,四四方方,胡子拉碴。
一頭油膩的黑色粗發(fā),微微卷曲的趴在頭上。
“對了,他的名字好像叫粂野匡近”
“粂野匡近!有點熟悉,是鬼滅之刃里出現(xiàn)過的人物嗎?!”
蘇鳴苦惱的皺著小臉,努力的回想。
但好在,天賦技能【過目不忘】讓他擁有了遠超常人的記憶力,陸陸續(xù)續(xù)的有關前世看過的東西,也紛紛記了起來。
對了!粂野匡近是風柱不死川實彌的引路人!
少年稍微露出了一點笑意。
原來如此?!
……
蘇鳴頓了頓,繼續(xù)緩緩朝著山下走著,呼出熱氣,變成模糊的白霧,裊裊從眼簾飄過。
他張了張嘴,想要發(fā)出聲音。
可寒冷風雪灌了進來,連忙又緊了緊衣服,遮住口鼻。
月夜,鵝毛般的雪花,一朵朵,泛著晶瑩剔透的光,從天空緩緩飄落。
漂亮呢!
但,這樣漂亮的雪,少年沒有欣賞的心情。
因為!
從七歲那年起,他的內(nèi)心就一直這樣下著雪。
……
七歲那年——
大雪,爺爺生了病,躺在山洞里無法出行,所以,年幼的小蘇鳴外出乞食。
可是等他討到食物,欣喜的來到二人平時居住的小山洞時。
他愣住了。
因為他看見了爺爺已經(jīng)沒了半邊身子,躺在洞口,一大潑刺眼的碎肉、鮮血,撒了滿地。
這樣的畫面或許對年幼的小蘇鳴太過震撼了,他呆滯的站在原地,明明傷心、害怕的要死,可喉嚨卻發(fā)不出一丁點哭泣的聲音,腦袋一片空白。
爺爺!
死了?!
仿佛整個世界都停滯了,只有那潑刺眼的鮮紅在眼中放大。
這時,一個擦拭著武士刀的人出現(xiàn)了。
“這是你的爺爺?”
“……”小蘇鳴渾身顫抖,沒有說話,只是麻木地轉過了頭。
“很抱歉,是我來晚了?!蹦侨四樕蠏熘⒕?,慢慢走近。
可他手里拿著刀啊。
刀上剛剛還有血跡,所以即便抱著善意。
小蘇鳴還是瞳孔一縮,瑟瑟發(fā)抖的蹲在地上,抱腿成團。
似乎是注意到小蘇鳴畏懼的視線,匡近撓了撓頭,笑著將日輪刀收進刀鞘:“抱歉,抱歉,你不用害怕什么,我只是一個獵鬼人而已,這把刀,也只殺鬼?!?p> 聞言,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是警惕地盯著他。
“啊哈哈,我還真是不討小孩子喜歡呢。”見狀,匡近尷尬的笑了笑,摩挲著臉上的胡渣子,往后退了幾步。
他指著一旁雪地里的散落的黑灰。
“看,那就是吃掉你爺爺?shù)墓?,已?jīng)被我殺死了,所以,你不用感到害怕?!?p> 小蘇鳴那時雖然沒有覺醒前世的意識,但卻很聰明,才不是一般人三言兩語就可以‘哄騙’的家伙。
這會稍微清醒了一點后,便開口道:
“騙人,鬼這種東西,誰知道是真是假?!?p> 他很聰明,所以想的也多,如果眼前這個人說的是假話,那么從刀上的血跡判斷,爺爺,應該是眼前這個人殺死的。
武士大人,有這種殺人癖好,不是很正常的嗎?!
我們這種乞丐,在上人的眼中,早就不是人吧!
可是,爺爺……他是我的爺爺!
小蘇鳴有些悲從中來,委屈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月夜下,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仿佛擁有著強大的魔力。像是有種力量,狠狠地打在匡近的心上。
該死!
匡近搖了搖頭,咧了咧嘴。
一種強烈的同情感,從心底升起。
他的爺爺死了,多可憐?。?p> 他拍了拍臉,想上去安慰,卻又害怕自己的舉動嚇壞這個可憐的孩子。
于是,這個四方臉的漢子就這樣在雪地上來回渡步,一臉茫然無措。
小蘇鳴雙眼緊緊盯著他,瑟瑟索索,蹲在地上。
小腦袋想的全都是——
他什么的時候會殺自己……
自己該怎么才能順利的跑掉……
這時。
夈野匡近做出了一個讓小蘇鳴非常震驚的舉動。
他挖了一個土坑,旋即,抱起了地上被鬼啃食的血肉模糊的尸體。
這是在埋葬他的爺爺?!
年幼的小蘇鳴,有些不理解,為什么高高在上的武士大人,會做這些?
但是,爺爺不就是他殺的嗎?
為什么要費力去埋了?
高高在上的武士……平日里不是最怕衣服蹭到了乞丐。
而且,還血肉模糊的。
他不怕臟嗎?
小蘇鳴瞪大了眼睛,看著爺爺?shù)哪梗驮谶@個武士大人的手里一點一點的成形。
由于沒有工具挖土,所以匡近就取下日輪刀的劍鐔。
一點一點,將足以埋人的土坑挖好。
然后,用雙手覆土。
一旁滿腦子問號的小蘇鳴也忘記了逃跑的念頭。
就在蹲在地上偷偷的看著。
“喂,小家伙,你爺爺叫什么名字?”匡近正在雕刻墓碑。
“啊……”小蘇鳴被嚇了一跳,驚叫了一聲。
“叫啊?真是奇怪……”
“不是,不是的,我,我的爺爺沒有名字。”
“是這樣?。窟@可難辦了啊”匡近露出有些苦惱的神色,
“不如,你想一個名字,我來刻?”他提議道。
小蘇鳴還是有些警惕匡近的,于是說道:“不,不用,不用刻字,這樣就好?!?p> “為什么?墓碑沒有名字的話,就沒有人會記得他了。就連想要悼念的人,也找不到他了?!笨锝苫蟮貑柕馈?p> “沒關系。”小蘇鳴有些倔強的說道:“因為,會記得爺爺?shù)模挥形乙粋€人,所以刻不刻字,都沒有關系?!?p> “而且,會悼念爺爺?shù)?,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月光下,那雙大眼睛中蓄著的淚光終于崩潰。
“抱歉!”匡近將墓碑插進土里,聲音有些低沉,“如果,如果我能早些來的話,你的爺爺也許就不會死了。”
小孩子哪有什么城府,看著眼前殺人嫌犯裝模作樣,他的情緒瞬間爆發(fā),大吼道:“不用你道歉,假惺惺的做給誰看?!?p> 聞言,匡近身軀一震,滿臉苦笑,說道:“好吧,小家伙,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呢?如果…沒有去處的話……”
小孩子只要生氣了,就不會講什么道理,即便他有多聰明。
“不用你管!”
“好吧,或許,我真的不討小孩子喜歡吧?!笨锝酒鹕韥?,對著墓深深一躬,“請您安息!”隨后便轉身朝著黑暗中走去。
“噗嗤~噗嗤~”
鞋子在厚厚雪地上,踩出一個個窟窿。
沒走多遠,匡近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擦拭著沾滿泥土的劍鐔,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轉身將劍鍔朝著身后扔去。
“雖然是個不怎么討喜的大叔!”
“但是,小家伙!”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鬼了,”
“或是肚子餓了,就拿著這個,去開滿紫色藤花的院子吧。”
“報我的名字,粂野匡近?!?p> 說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蘇鳴的視線里。
那黑色衣服上的“滅”字,就是蘇鳴最后看到的畫面。
……
那個劍鐔,小蘇鳴本是不打算撿的。
但他心里一直存有疑惑,如果那個男人說的是真的,他就該是斬殺惡鬼為爺爺報仇的大恩人。
所以,即便是滿臉不情愿,小蘇鳴也將劍鐔一直帶在身上。
但,這么多年,他都沒有遇到鬼,所以,就算是肚子餓,他也沒打算按照匡近說的,去找紫色藤花的院子。
不過,如今蘇鳴的主意識終于蘇醒,他和年幼的小蘇鳴不同的是,他是知道這個世界是有鬼存在的。
所以,如今的他,看著記憶里的畫面,滿臉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啊~~~再見到夈野匡近的時候,我一定要好好的道歉??!”
沒錯!
他打算帶著這個劍鐔,去尋找紫色藤花的院子。
既然來到鬼滅之刃的世界,怎么能不與鬼殺隊打交道呢?
而且,他的爺爺可是鬼殺死的。
“我與惡鬼,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