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到現(xiàn)在還記得厲渡說這話時候的表情,她頭一次見這樣的厲渡,真正卸下了裝在臉上的偽裝。
那個時候的厲渡更像是他這個年級的男孩子應(yīng)該有的樣子,會犯愁一些二十多歲的男孩子應(yīng)該會愁的事情,比如說追不上心愛的姑娘。
那天晚上向來寡言的厲渡跟老太太說到凌晨四點,從認識一直說到現(xiàn)在,懷里抱著一個抱枕,說到最后對著懷里的抱枕一遍遍重復遙遙我愛你。
老太太一夜未睡,聽年少有為的男孩子講他的故事,講他喜歡的女孩子從來都沒注意到他,講自己不敢光明正大的追求她。
他們之間差了五歲,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可是厲渡已近而立,江遙卻還是小小少女。
厲渡總覺得,江遙該有屬于自己的人生,去喜歡同樣年齡的男孩子,而不是會因為自己的追求而為難。
江遙詫異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可是渡哥沒有跟我說過?!?p> 厲渡確實說過要追她這種話,但是他只提過一次,并且不要讓她因為這件事情有任何的負擔。
江遙印象里的厲渡從來都是從容淡定的,他給了江遙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最多的包容和耐心,比起男朋友來,江遙總覺得厲渡更像是她的哥哥。
她把這些話講給老太太聽,托著下巴說,“奶奶您說渡哥喜歡我,可是我只覺得他像我的哥哥?!?p> 厲渡比江律更能包容江遙的小脾氣,但是在江遙看來,情侶之間并不是一個包容另外一個,而是兩個人相互體諒相互理解。
但是厲渡比江遙大了不少,他永遠是在以一個包容者的身份去照顧江遙,而不是江遙所認為的相互關(guān)心理解。
老太太聽了江遙的話,沉默半天最后才說,“遙遙有自己的想法,那老婆子也不多說什么,只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p> 江遙點點頭,目光不由得落在餐桌上和姜科喝酒的男人。
二十五歲的男人,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同樣年輕卻比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多了點穩(wěn)重——厲渡從來就是穩(wěn)重的人,比起那些還在冒冒失失的同齡人,他更多了些持重。
江遙想,這樣完美的人憑什么會喜歡自己呢?
身份不對等的戀愛最后一定走不到結(jié)束,一個人無限包容另一個人總會有“夠了”的一天,江遙并不喜歡做那個會被拋棄的角色,比起來她更愿意將一切主動捏在自己的手心。
得知厲渡喜歡她甚至愿意為了她的事情回到京市,程朗他們都覺得江遙真是一個幸福的小姑娘,大家都下意識的將她當做了厲渡的女朋友。
可是江遙不太愿意。
如果有一天她愿意和厲渡在一起,那一定是因為她擁有了和他站在一起的本事,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仰望著厲渡。
江遙嘴里吃著水果,老太太見她看向厲渡,雖然知道好事多磨,可還是叫這女孩子倔強的性子犯愁。
但是站在江遙的角度,又想想當年的自己,老太太想,各人有個人的緣法,小姑娘這個性子也好,至少不會讓那些男人傷透了心。
“奶奶?!苯b說,“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庸?!?p> 她會是江遙,而不是厲太太或者厲夫人。
老太太仿佛透過她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于是她很輕的嘆了口氣,然后說,“遙遙,你自己開心是最重要的?!?p> “我會的?!彼@樣說。
有老太太在,厲渡和姜科的酒并沒有喝到凌晨四點,差不多晚上十點左右,江遙和厲渡起身告辭。
厲渡喝得不少,難得的是還保持著清醒,被江遙扶著,跌跌撞撞下了樓。
濟市的晚風吹在兩個人臉上,柔柔的帶著一點酥麻,路邊的柳樹劃過小小的河面,留下一點漣漪,不遠處的汽車按著喇叭,橘色的車燈照亮了一片混凝土墊層。
厲渡走在江遙的手側(cè),他身上帶著一點酒氣,并不算難聞。
在濟市溫柔的夜色里,男人輕輕開口,“遙遙,你愿意和我談一場戀愛嗎?”
江遙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小小的女孩子走在他的身邊,穿著JK,露出一截小腿,乖巧地像個女學生,路燈的光打在她的頸側(cè),于是那一小塊肌膚也變成了暖橙色。
江遙說,“渡哥,我現(xiàn)在還不夠優(yōu)秀?!?p> 厲渡低頭去看江遙,小姑娘濃密的睫毛擋住了眼底的神情,厲渡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是他能明白,他的小姑娘想變得再優(yōu)秀一點。
于是厲渡說,“那一言為定?!?p> 等她,等她真正覺得他們可以在一起的時候,厲渡想,那個時候他再去追求他的小姑娘。
現(xiàn)在他要陪在小姑娘身邊,像哥哥一樣陪著她。
厲渡想,不會再有下一個嚴齊了。
于是江遙也說,“渡哥,一言為定?!?p> 這樣優(yōu)秀的男孩子誰不會動心呢,可是江遙經(jīng)歷了與嚴齊的那段感情之后,對男女之間的感情開始抱有一點懷疑。
如果一個人本身不夠優(yōu)秀的話,那么就算得到再多的愛,最后也一樣會失去。
江遙不想做那個被動得到愛的人。
濟市溫暖的夏風卷起江遙頸側(cè)的碎發(fā),出租車停在兩個人面前,長滿了爬山虎的墻在夜色掩蓋下藏住了破敗,有風吹過葉子發(fā)出簌簌的聲音。
月亮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出租車卷起尾氣,沒入了濟市的車水馬龍,居民區(qū)樓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留了一盞燈,像是在收留疲憊的人類。
厲渡喝多了,向來穩(wěn)重的男人搖搖晃晃走路,被江遙一把扶住。
上樓開門,江遙把厲渡扶到臥室,拿濕毛巾給他擦了一下臉,又去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小罐蜂蜜和水,給厲渡泡了一點溫熱的蜂蜜水。
做完這一切,她似乎也累到了,在沙發(fā)上休息了半天,自己也喝了一點水,到洗漱臺把臉上的妝卸了,又去看了厲渡一眼。
喝醉了的男人懷里抱著一個枕頭,嘴里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江遙給他蓋好被子,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到26度,這才小心翼翼掩門出去。
家里只有一張床,江遙現(xiàn)在也睡不著,熬夜已經(jīng)成了年輕人的常態(tài),江遙也給自己沖了一杯蜂蜜水,拿著電腦包端著水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