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姨母，這是今天四姨母讓我送來的，”沉香說，“說是給潘大嬸的。”他交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

　　“是聽心姐姐寫來的，”我心里想?！袄锩娴男攀墙o楊戩的?！?p>　　那天早晨我比往常起得晚，我穿好衣服，坐了老半天，眼睛半開半閉，昏昏欲睡，怡然自得。

　　我就把信封拆開看了。

　　楊戩，我左思右想，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告訴你。你受到西海的欺騙了，他們也許對你說寸心去了南海鮫人部落，可是他們沒對你說鮫人是哪種樣人。他們世世代代都是龍族的奴隸——所以鮫人都痛恨我們，在那個部落，也是人人都痛恨寸心。

　　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寸心能在你這里多住一些日子，過得愉快，因?yàn)橛行┦虏恢档靡詾楹丁?p>　　最可怕的倒不是鮫人的刻毒，他們都有瘋病。

　　布袋老頭就是跟那個小芬同樣發(fā)瘋而死的。

　　我是寸心的堂姐，也是半同胞手足，所以希望你不要怪我插手你們的私事。

　　寸心被禁西海之后，就把自己關(guān)起來，這點(diǎn)很多人可以作證。

　　當(dāng)初她嫁給你，我本來以為你是十分愛她的。

　　然后她的脾氣越發(fā)越厲害，只得分開。

　　后來你就上天做了司法天神，這確實(shí)是天意讓你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不過我半信半疑。

　　你年少英俊，不管對神仙，妖怪，還是凡人，你都一視同仁。寸心也是個很美，很善良的姑娘。不過你是個聰明人，自然很明白婚姻必需具備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一些。這一些是長不了的。

　　我也知道，嫦娥長得像你母親一樣美，你被她迷住了。

　　楊戩，問問你自己吧，當(dāng)初你怎么能這么糊弄寸心呢，憑什么呢？

　　你的心就像塊石頭。

　　這一來我倒清醒了。

　　“聽心姐姐，你來看我啦！”我把聽心姐姐牽到房間里，挨著她坐下。

　　“你身上還是那股味兒，”我說。

　　“我大老遠(yuǎn)跑來就是聽你說這句話的嗎？”她說。

　　我們身上都有龍族的味道，我聞了多么溫暖，多么舒服。

　　可是他并不喜歡這股味兒。

　　然后我說，“聽心姐姐，他并不愛我，我想他恨我。他現(xiàn)在老是誰在他的書房里，誰都知道。如果我發(fā)火，他就滿臉瞧不起人的神情，一聲不吭，有時接連幾個時辰都不跟我講話，我再也受不了啦，受不了啦。叫我怎么辦呢？當(dāng)初他可不是這樣的。”我說。

　　“你問了我一個難題……收拾收拾，回去吧。”

　　“回去，回哪兒去？回西海去嗎？不，我決不走，一走不當(dāng)是他會取笑我，大家都會取笑我的?！?p>　　“如果你回去了，人家取笑的就不是你，而是他?！?p>　　“那…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p>　　“既然我回答了你，你又不聽，那你還問我干嗎？”

　　“可是我不能回去。他畢竟是我丈夫啊?！?p>　　她搖搖頭，嘆了口氣，“天下女人，不管是誰，無非都是傻瓜?！?p>　　我當(dāng)時回到西海，跟我的母親爭吵，爭的是我的婚事。“真丟人，”她說，“真不害臊。你竟要嫁給一個這么危險的人。你父親決不會容許的?！?p>　　“楊戩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不是個無賴，”我說，“我嫁給他算好福氣了。我信任他，我可以拿性命交托給他?！?p>　　“你是在拿西海子民的性命交托給他，不是拿你自己的，”她說。

　　她臉色很蒼白，渾身哆嗦，她背過身去，不看窗子，不看天空，不看鏡子，也不看梳妝臺上的漂亮擺設(shè)。

　　“西海拋棄你了，”她說著閉上了眼。她再也不開口，過了一會兒我還當(dāng)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