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命由我

　　接下來的幾日，星耀都只是短暫地來看了一下織云就走了?？椩茮]有挽留，也沒有抱怨。她只是在他疲憊不堪之時(shí)，將他緊緊地抱住。

　　當(dāng)星耀將頭耷拉在她肩上，喪氣地說：“織云，我一定不是一位好帝君，我一心想護(hù)這天下蒼生，可是我覺得我好無能。這種無力感無時(shí)不刻不在吞噬著我，我該怎么辦?！?p>　　織云忍住了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抱住星耀說：“就算你是神，你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不必過多苛責(zé)自己，你盡力了?！?p>　　星耀卻愈發(fā)喪氣地說：“可光盡力沒有用啊。解決不了問題，五界都要遭難。我許諾要守護(hù)天下蒼生，到頭來，什么都沒做到。別說天下蒼生了，就連悅兒，我都不能保她一世長安。我多希望，我們的悅兒能在生意盎然的太平盛世里長大，我不想她一出生，就面對一個(gè)將死的世界，織云，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一滴淚滑過織云的臉頰，她非常迅速地拭去，生怕星耀發(fā)現(xiàn)。然后她拍了拍星耀的背，安慰道：“都會好的，相信我，都會好的?！?p>　　望著垂頭喪氣，臉色蒼白的星耀，拖著沉重地步伐慢慢離開寒闕宮，織云終于不用再強(qiáng)忍住即將流出的眼淚了。她用手干脆地抹去了雙眼下的眼淚，大喊一聲：“夏提，阿曼，給我拿酒來?！?p>　　夏提和阿曼拿來了兩壺酒，此時(shí)織云獨(dú)自一人坐在后院中，望著她們二人手中的酒壺，說：“不夠，再拿！我要這院子里全是酒，我要走到哪兒，都能喝到酒?！?p>　　于是半炷香后，整個(gè)院子里的地上，放滿了酒。

　　“你們下去吧?！笨椩茖ο奶岷桶⒙f，“沒有我的吩咐，不要再進(jìn)寒闕宮了?！?p>　　夏提和阿曼走后，織云坐在院子的地上，端起一壺酒就開始喝。

　　她向來不喜好這些花花草草，星耀也不是很喜歡，所以這個(gè)院子，她一直都沒有好好打理。園中隨意地種了幾株金花風(fēng)鈴木，如今正是枝繁葉茂，金色醉人之時(shí)。但滿院之中只有金色，略顯單薄，假如還有機(jī)會，她一定要種幾株櫻花樹。聽卉笙說，櫻花飄落時(shí)，最是翩然了?？上В龥]有這個(gè)機(jī)會了。

　　她喝下一壺又一壺的酒。她酒量很好，小時(shí)候全靠這些酒，她才能忍住那些傷痛。

　　這該死的命運(yùn)，她在心里罵道。是啊，命運(yùn)對她從來都不公。過去的日子里幾乎沒有幸福和笑容，她忍了。身旁的人一個(gè)接一個(gè)的死去，她也忍了。她準(zhǔn)備隨地牢里的孩子一起去了，可偏偏，星耀讓她活了下來。就在她以為，往后余生，她終于找到依靠和幸福之時(shí)，老天又一次來奪走她的幸福了。

　　她的夫君，是五界帝君，她多么驕傲，多么驕傲。可是老天這么的無情，竟然真的把她和天下蒼生放在了天平的兩端，仿佛就是要逼星耀做一個(gè)選擇一般，何等殘忍！

　　織云一邊罵著上蒼，一邊喝著一壺又一壺的酒。當(dāng)最后一壺酒都喝空了時(shí)，她站起身，將滿院的酒壺全部砸了個(gè)遍。一個(gè)又一個(gè)，破碎聲令她愉悅，仿佛就像是把她這笑話一般的一生，一一砸碎。

　　織云癱坐在一地的碎渣中，放聲大哭。她不是一個(gè)好哭之人，一直都不是。可是今日她就是要哭，就是要將這二十幾年人生里所有的痛苦，都發(fā)泄出來。她就是要告訴上蒼，你給的苦難，我受夠了。是時(shí)候，了解了。

　　其實(shí)當(dāng)星耀抱著她，無助地問該怎么辦時(shí)，織云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有辦法，有辦法，我就是那個(gè)辦法，我就是恒澤玉。

　　但她沒有說。因?yàn)樗钪?，一旦她說出來，她只會讓星耀陷入無盡的兩難之中。星耀是帝君，他肩負(fù)著天下蒼生，可他也是織云的夫君，他絕不會就這么舍得讓她去赴死。織云沒有想到，有一日，她與天下蒼生，竟真的站在了天平的兩端。她不想去試探星耀，不想去想星耀究竟會選什么，無論選什么，星耀都會痛苦和自責(zé)。

　　所以，索性她自己來替星耀選好了，既然是自己的選擇，星耀就不必再去承擔(dān)任何的愧疚了。

　　她死后，他會難過的，她知道。可是沒有關(guān)系的，他還有涵櫟，有影汐，有卉笙，有這么多這么多人陪著他。他的過去沒有她，他過得很好。所以即便他的來日里沒有她，他也會過得很好。何況，星耀還有長悅。這一刻，織云既慶幸，又難過。慶幸他們之間還有長悅，也許日后，星耀看到長悅時(shí)也能想起她一下下。有長悅在，星耀便不再孤單了?？煽椩埔矡o比難過，她的長悅，她再也無法陪伴了。她多希望能看著悅兒慢慢長大，變成一個(gè)大姑娘，有一日跑來告訴她，娘親，我有意中人了哦?？墒撬床坏搅恕?p>　　滿院的金色殘葉，覆蓋住這滿院的碎渣，卻無法蓋住這撕心裂肺的痛。

　　上蒼不公，可是沒關(guān)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選擇。是我選的，所以我不后悔。最終，我的命，由我不由你。

　　織云擦干了自己的眼淚，站起了身。她送了一道傳音符給星耀，說，她想去水晶宮看他和長悅，僅此一次，她從無求過星耀，此生僅此一次，她求了他，讓她去水晶宮。

　　當(dāng)星耀收到她的傳音時(shí)，很是震驚?？椩茝膩矶疾皇且粋€(gè)耍性子的人，這般撒嬌一定要來水晶宮，他很是不解。他問織云：“可是發(fā)生了何事？”

　　織云卻回答說：“近日你公事纏身，你我二人總是不得見面，我就不能想想你嗎？你就讓我去吧，就這一次。身為圣女，我不得離開靈界三日，三日之內(nèi)我一定回到靈界，并且再也不會求你帶我去水晶宮了?！?p>　　星耀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他近日的確甚少見到織云，也思念至深，所以便答應(yīng)了。于是第二日一早，星耀便來到寒闕宮，接織云進(jìn)了十合殿。

　　為了避免被人發(fā)現(xiàn)，星耀屏退了十合殿所有的女使和羅列士。整座宮殿里只有他，織云還有長悅一家三口。

　　第一日，織云熟悉了一下十合殿內(nèi)的廚房，試著給星耀做了頓飯，她從未學(xué)過做飯，以前在地牢里，別人給什么就吃什么，粗茶淡飯她從不在乎。后來去了寒闕宮，衣食住行都有人招呼著，她也不必下廚。但這一次，她決定要像一個(gè)妻子一樣，為自己的夫君做上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她的廚藝自然是不精的，不過她也沒過多要求自己，只是簡單地依樣畫葫蘆炒了幾個(gè)菜，星耀吃得倒甚是歡心。

　　她終于可以一整日都和星耀還有長悅待在一起了，織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她抱著長悅，和她說著話。就算長悅還無法回應(yīng)她，她也覺得長悅一定是聽懂了她在說什么。

　　星耀白日里依舊在十合殿前廳繁忙，而她就陪著長悅留在后殿，靜靜等著自己的夫君。

　　夜里，她睡在星耀身側(cè)，靠在星耀的懷中，抱著星耀不放。

　　星耀笑問：“今兒是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這樣的。”

　　“那我該是怎樣？”

　　這么一問，星耀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望著星耀依舊深鎖的眉頭，織云有些心疼。她用手指間撫平星耀的眉，說：“別再這般愁眉不展了，都沒以前好看了?！?p>　　星耀嘆息道：“要那般好看有何用啊，問題一日得不到解決，我一日就難松懈下來?！?p>　　“是娑婆之泉的問題嗎？”織云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

　　星耀大驚：“你是如何知道的？”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問：“可是有人去問你了？”

　　織云淡淡一笑：“不錯(cuò)，你也別怪罪來找我之人。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你還瞞著我，你準(zhǔn)備瞞我到何時(shí)呢？難道你打算就這么一個(gè)人扛下去？來問我之人也是為你、為五界著想。畢竟我身為神族圣女，這恒澤玉，多少我還是有所耳聞的?！?p>　　星耀一聽，不禁大喜，抓著織云的手，滿眼欣喜地問：“真的嗎？你知道恒澤玉在哪兒？”

　　織云笑著說：“雖然我不知道它在哪兒，但我多少有些線索。要不你明日帶我去看看娑婆之泉，我總要親眼所見這問題，才好判斷這恒澤玉是否能有效吧。。”

　　星耀有些猶豫了：“娑婆之泉乃是神族圣地，外人輕易不得入。你非神族人，你若進(jìn)去，怕是不合規(guī)矩?！?p>　　織云挑眉：“不合規(guī)矩，你們神族人來討要我們靈界的恒澤玉就是合規(guī)矩了？”

　　星耀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想不到，身為神族居然也要去討要靈界之物?！?p>　　織云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所以說你真是個(gè)死腦筋。所謂天下蒼生，哪分神族和靈界。日月之下，所有人都是息息相關(guān)的，哪有此消彼長，只有同生同死。靈界這次不出手相助，遲早自己也是要遭罪的，何苦呢。”

　　“但你覺得，樞皇會同意嗎？”

　　織云笑著說：“就算他不同意，我也會想辦法讓他同意的。關(guān)于恒澤玉，還是要去問樞皇才行。兩日之后，我保證我會說服樞皇，讓他幫你們?nèi)フ液銤捎?。?p>　　“真的嗎？所以這恒澤玉，是真的存在的？”星耀驚訝得不敢相信。

　　“真的，雖然我沒見過，但我聽樞皇提起過，這恒澤玉是存在的。你相信我，兩日之后，一切都能得到解決了，到時(shí)，你便不必再煩惱了。”

　　星耀忽然翻了個(gè)身，將織云壓在了身下。他緊握著織云的手，深情款款地凝視著織云，溫柔地說：“我能娶到你，這一生何其有幸?！?p>　　織云伸出右手，輕輕撫摸著星耀的側(cè)臉：“錯(cuò)了，是我能遇見你，何其有幸?！?p>　　這一刻，星耀十分慶幸長悅睡得不錯(cuò)，因?yàn)榻酉聛淼氖虑椋幌Ｍ淮驍_。他俯下身，深深地親吻著織云。風(fēng)輕云淡，但情深意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