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為何不愿
配得上?
那要如何才能配得上他呢?
文南從來沒有想過。
就像飛蛾就只能是飛蛾,麻雀永遠(yuǎn)只能是麻雀,從泥土里生長出的野草,永遠(yuǎn)都變不成蝴蝶、孔雀,甚至鳳凰。
“那姑娘有沒有想過奴婢呢……”
一滴眼淚從文南眼角流出來,在臉頰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跡。
“當(dāng)年承平大人問奴婢愿不愿,衛(wèi)夫人聽說了,就往奴婢背上打了四十板子,還讓整個衛(wèi)府的下人來看,每打奴婢一板子,就讓奴婢大聲喊一句……
喊一句,奴婢下賤,妄想勾引主子,爬上主子的床……”
那四十板子,四十句話,還有圍在旁邊聽著看著的所有人,把她僅有的自尊全都磨成了齏粉,揚(yáng)到空中。
那些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成了她忘不掉的噩夢。
之后衛(wèi)承平將那日圍觀的下人全都處理干凈,一個都沒留,還揚(yáng)言非文南不娶,氣得衛(wèi)夫人大病一場。
“奴婢是心悅承平大人,但奴婢真的害怕千夫所指,馮姨娘就是前車之鑒啊?!?p> 說完,文南往地上一跪。
“請姑娘明鑒。”
望月沉默良久。
馮姨娘是寧曜父親的小妾,從前是寧府的雜役下人,卻總想攀高枝,想盡辦法爬上寧老爺?shù)拇玻€懷了孩子。
寧夫人恨透了這樣的下人,每天變著法的在人前人后罵馮姨娘,還派人天天到馮姨娘屋前去罵。
后來任是誰都可以對馮姨娘指指點(diǎn)點(diǎn),就是刷馬桶的最低等的雜役,走到馮姨娘屋前時。都要朝里頭吐一口唾沫。
馮姨娘肚子里孩子八個月大時,她在橫梁上系了根紅綢帶,連著自己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吊死在屋里。
松羽把這事當(dāng)故事講給望月聽,還說凡人甚是可怖,即使手無寸鐵,也能單單用言語來活活逼死一個人。
它在望月和松羽這里只是個故事,頂多唏噓感嘆一番便可以忘在腦后。
而在當(dāng)年的寧夫人那里,馮姨娘的死,是對下人的警告,也是震懾。
這些,他們妖怪永遠(yuǎn)都理解不了。
“唉……”
望月長長嘆了口氣,繞過桌案,走到文南面前。
“文南,把手給我?!?p> 文南抬起頭,望月就蹲在她跟前,不容置喙地捧起她受傷的左手,小心翼翼拆開繃帶。
“我沒做過下人。”望月仔細(xì)清理著文南的傷口,一邊說道:“我也沒做過主子,沒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過,也沒無緣無故被人冤枉過?!?p> 她吹了吹已經(jīng)干燥的傷口,把金瘡藥撒在創(chuàng)口上。
“在我的故鄉(xiāng)啊,沒有什么上下尊卑有別,只要尊老愛幼,互相尊敬便行。
男男女女若是兩心相悅,不用問過父母族親也可結(jié)為連理,若非真心相守,也無人可以強(qiáng)求?!?p> “這樣好…那姑娘的家鄉(xiāng),在什么地方?”文南小聲問。
“在南海邊上,一個小漁村?!蓖逻肿煲恍Γ八晕液湍惆?,一樣是黎民百姓,以后要是有機(jī)會,我讓衛(wèi)承平帶著你去南海成親,那邊保證沒人敢對你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
望月起身去拿新的干凈紗布。
金瘡藥灑在傷口上很疼,文南淚流不止,也不知是不是疼的。
等望月回來給她包扎之時,文南忽然哽咽著說道:
“姑娘以后能帶奴婢去南海看看嗎?”
“當(dāng)然可以?!?p> 望月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了。
“只是你可不能一個人去啊,你要帶著你的丈夫還有孩子們一起去,拜拜南海邊上的女媧廟,可靈驗了,女媧娘娘會保佑你們歲歲平安的?!?p> 南海邊上沒有女媧廟,望月胡謅的,但鮫人族里的確有一座女媧神廟。
“奴婢都說了,要一輩子伺候姑娘和將軍的……怎么能嫁人呢?!?p> 文南哭著哭著又笑了出來。
“怎么不能?我們文南一定得嫁個好人家?!?p> 望月給紗布系了個漂亮的小結(jié),還炫耀一樣地問文南:“這結(jié)好不好看?”
“好看,非常好看。”
天已經(jīng)亮了。
望月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肚子也餓了。
正準(zhǔn)備叫連英來給她煮碗面吃,卻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她還沒問寧曜碎星玦和孫千禾的事兒。
還有那個什么張?zhí)鞄煛?p> 只是這會子寧曜應(yīng)該還在氣頭上,下去找他估計免不了一頓罵。
算了,挨罵就挨罵吧。
望月?lián)Q了身衣服,下樓去找寧曜。
寧曜的房門虛掩著,里面似乎有人在說話,望月直接過去推門,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南海龍君?”
屋里的兩人皆是一愣。
寧曜見是望月,皺著眉道:“你怎么過來了?!?p> 敖云珩坐在寧曜對面,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我忽然想起來有些事情要跟你說?!?p> 望月如實回答。
“反正仙君想要的消息已經(jīng)帶到,敖某就不打擾兩位了,告辭?!?p> 敖云珩丟下這一句話,就憑空消失了。
寧曜手指敲著桌面,似在想些什么,望月坐到敖云珩剛剛所坐的位置,兩只手在身前桌上交疊著放好。
“我昨日…”
她剛開口說了三個字,寧曜就打斷她:“我給你的書看了嗎?”
他說的自然是那些仙家典籍。
“等會就去看……昨兒晚上在璋王府,我聽到一些奇怪的事兒?!?p> 寧曜敲擊桌面的動作戛然而止:“什么?”
于是望月將昨兒晚上在蓮池苑西殿佛堂里所聽聞的事情,一一說給寧曜聽。
“你是說,孫千禾有個命里的劫數(shù),需得一個叫碎星玦的東西來保她平安?”
“你也沒聽過碎星玦么?”
寧曜搖搖頭,他對碎星玦聞所未聞。
“但看璋王府的反應(yīng),這東西一定十分貴重,若那位張?zhí)鞄熣娴氖莻€修道之人,這碎星玦,只怕是個珍惜的法器?!?p> 望月覺得疑惑:“可我看了,好像只是塊雕工精巧的玉玦,并沒有靈力的痕跡???”
寧曜又敲了敲桌子,“碎星玦呢?給我看看?!?p> “我…我給別人了。”
“你給誰了?”
于是望月只能把她與天鏡合作的事情和盤托出。
寧曜越聽,臉色就愈發(fā)陰沉,望月看他神色不對,聲音也越來越小。
“……給他之后,我就帶著松羽回來了……”
最后幾個字跟蚊子哼出來的聲音一樣大。
有些事不能往回想,因為只要一細(xì)想,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當(dāng)時有多蠢。
她這回是被人當(dāng)槍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