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救人
離開京城時,望月就反復叮囑過文南,出了宣容府就別當她是主子了,也別一口一個“姑娘”地叫她,跟小姐帶著丫鬟溜出深宅大院,玩喬裝打扮的戲碼一樣,太俗套了。
當時文南還比較糾結,她也不知道應該怎么稱呼望月。
結果望月直接說:“我不是有名字嗎?你直接叫我望月就行了。”
文南用了一整天來接受這件事情。
就像認識許久天天說話的朋友忽然改了名字,每次下意識開口,都記不起來她的新稱呼。
然后慢慢習慣,慢慢接受,兩個人脫離主仆關系,處于平等地位之時,就有更多的閑話要說,也不再那么顧忌身份地位。
望月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木桶連著繩子,被扔進黑洞洞的井里,過了片刻才聽見下面的落水聲,等木桶裝滿了水,再由結實的麻繩拉它上去。
也不知這間客棧以前的主人是怎么想的,離開的時候除了銀錢什么都沒帶走,現(xiàn)在倒是便宜了望月和文南。
現(xiàn)在打上來的水還有些渾濁,沉淀不是一兩個時辰就能好的,待會兒可以用布濾一下渣滓,燒開之后應該就能喝了。
對于大堂里躺著的那位不知名的兄弟,水應該能救他的命。
文南一開始兩眼發(fā)黑,覺得望月是撿了個大麻煩回來,但人已經(jīng)躺在這里了,論是誰都不會眼看著他慢慢咽氣,當然會想法子救一救的。
樓上的客房里果真還有沒帶走的被褥,只是大部分都被老鼠啃過,或是留了不少臟東西在上面。文南挑了半天才挑到兩套相對干凈的,聞著也沒什么異味,抖抖上面的灰塵就能湊合一晚了。
文南抱著被褥下樓時,望月剛好拎著水桶進廚房。
幸好鍋也還在,可以用來燒水。
她把手里的被褥枕頭在地上鋪整齊,然后走到那個氣若游絲的男人旁邊。
男人滿身塵土和稻草,都看不出來長什么樣子,估計也好幾天沒有進食了,腹部都凹陷下去,還發(fā)著高燒。文南搖搖頭,連拖帶拽地把男人挪到褥子上,讓他平躺下來。
雖說男女授受不親,可他身上衣服臟成這樣,不脫也不行……
文南一邊盯著廚房,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人家身上,一邊解男人的衣服扣子,把他上衣給扒了下來。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使勁把衣服上的灰塵稻草抖到地上。
忽然有什么東西從衣服里掉了下來。
文南低頭一瞧,是個用布包著的東西,她也沒多想,別人的東西最好不要去窺探,于是文南把東西撿起來,準備和衣服放在一起。
那布掉地上時掀開一角,露出里面東西的一小塊,看著像是塊玉佩,價值不菲,很可能是信物之類的東西。
能有這樣玉佩的人,若不是毛賊,就一定不可能是一般的平民。
文南在心里記下這些,把玉佩裹好,又塞回男子里衣的衣襟里。
這人若是活了,問起玉佩的事,她們兩人就說從沒看見過這東西。
不知者無罪,有些時候知道得越少越能保得平安。
“文南?!?p> 廚房里的望月叫她,文南答應一聲,把外衣蓋在男子身上,就去了廚房。
在外頭干燥了一整日,走進廚房時文南明顯感覺到空氣濕潤,熱氣騰騰的水霧撲面而來,在原州就像上天的恩賜一樣。
望月把燒開的水用瓢舀進水桶里,見文南來了,便說:
“喝的水我倒灶臺上的碗里了,這桶里的水是留著我們晚上洗漱的,”她指了指地上的桶和灶臺上的水碗,然后又問,“那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好的,他還不清醒,待會兒我給他喂點水,把干糧用水泡一泡灌下去,看看明天怎么樣吧?!?p> 干糧都和行李放在一起,是一些存放幾個月都不會壞的死面燒餅、苞米面餅,還有硬邦邦的石頭餅和一小包牛肉干。
這些干糧輕,占地方小,還填肚子,吃下去喝點水就覺得肚子飽飽的,能抗一上午餓。
文南掰了半塊苞米面餅,一半放回包袱里,手上另半塊面餅再掰下來一半,一半塞進自己嘴里,另一半拿去廚房給望月。
她倆一頓這么多就能吃飽。
兩人各省下一口苞米面餅,放在熱水里泡成糊糊。
男子這時候不僅需要水,也需要食物,但不能是難消化的東西,不然會傷胃。
文南喝了些水,端著苞米面糊跪坐在男人旁邊,捏著小勺一點一點撬開他的牙,往他嘴里送了一小勺面糊。
面糊混著水流進男子嘴中,潤濕了他干裂慘白的唇瓣。
他毫無意識,剛開始面糊根本就喂不進去,文南見他不知道吞咽,嘴里東西再嗆進氣管里,只能用行李放在他背后,幫他半坐起來,然后那些面糊就從他嘴里流了出來。
文南拿出帕子幫男子擦著嘴角和下巴,甚至有些還流到了脖子上,她擦拭時不小心碰到男子的喉結,竟發(fā)現(xiàn)他喉結上下動了一下。
看來他吞咽的本能還在。
文南把他稍微放平一些,繼續(xù)往他嘴里灌了點面糊,再用帕子輕輕撫了撫他的喉結,男子眉頭皺了一下,果真把嘴里的東西咽了下去。
他似乎感覺到進嘴的是水和食物,是他病重昏迷前最想要的東西,便也不再排斥,而是乖乖把所有東西都吞咽下去。
等半碗都喂下去,他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文南又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錦盒,里面是張大夫所制的千年參丸,專門在危急之時吊命用的,總共有十幾顆。
就像望月說得那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要她們能做到,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大活人在自己眼前咽氣。
參丸混在面糊里,喂進了男子嘴中。
剩下半碗面糊喂完,文南總算松了口氣,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
望月在這段時間里挑了七八桶水,都倒進了廚房的大水缸里。
看著有些渾濁的井水在缸中晃動,慢慢趨于平靜,望月也松了口氣。
既然原州還有一口井有水,就說明地下的水脈還未枯竭,原州也還沒到窮途末路之時。
無論這旱災的始作俑者是神仙發(fā)怒,還是旱魃作祟,亦或僅僅是天災,也終究沒有斷絕此地所有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