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陸三大國之一的東元國皇都——遂城。
當街華蓋云集,車載貨行來往不息,熙熙攘攘,腳步碎碎,行人摩肩接踵,華裳飄過脂粉留香,小兒嬉游銀鎖叮當響。
此景繁華卻不見慌亂,一副興旺的太平盛世樣,可誰人都知,這東元,是霍姓皇家,葉姓骨。
皇都西市,酒樓堂倌放聲吆喝招呼客人,于是,有節(jié)奏的賣力吶喊有了成果,客人紛至杳來。
酒樓最頂三樓,回廊里,鶯語調(diào)笑,酒客狎浪左擁右抱而行。
有不少醉酒的客人傻笑,東倒西歪追著舞女,舞女微有酒意上頭,白皙面皮現(xiàn)了緋紅,一雙眼藏著水光,轉(zhuǎn)身跺腳,綠綃垮下香肩半露,嗔怪客人跑得慢。
燕君萊端著托盤從前方轉(zhuǎn)角走出,見有客人虛晃跑來,她往邊上移步,給這些已然不清醒的酒客讓路。
聽著這些酒客與舞女之間的葷話,燕君萊側(cè)頭,瞇眼望著日光傾斜下的皇都,高低樓閣層疊遙遠處,是飛檐反宇高出云表,富麗大氣的皇城。
此時,她穿著一身男子樣式的青色粗使衣裳……
對的,就是一身男子穿的粗使衣裳。
燕君萊,給酒樓當了伙計,而這事就得從幾天前說起了,至于起因,那就是因為——窮。
六日前,燕君萊牽著紅娘子來到了遂城。
皇都真繁華啊,每個人都金光燦燦,笑容明艷艷,看起來富貴得很。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也知道自己窮這一事實,待來到遂城,她發(fā)現(xiàn)吃個包子都要三個銅錢,而她囊中羞澀,銅錢一個都不個。
所以,窮,在這時,在她面前,成了現(xiàn)實。
餓著肚子,夜無宿處,窮困潦倒的燕君萊心里隱隱生出了犯罪的念頭……
嗟嘆,命運使然她注定會是一個高潔清風(fēng)的女俠,于是,燕君萊仰頭就看見了“夜闌不歸”……
應(yīng)該說,是仰頭就看見了夜闌不歸酒樓,低頭就看見了夜闌不歸酒樓在卸酒壇子。
空酒壇子有半人那高,一個壯漢一手提溜一個酒壇子便大步走進了酒樓,其余的酒倌拿了麻繩棒子,兩人一抬酒缸。
雖然沒有垃圾掃,沒有老人扶,沒有文件撿,但,這是一個找工作的大好機會。
于是,燕君萊牽著紅娘子走了過去。
她欲問“老兄,需要要幫忙嗎?”
……應(yīng)該是“老兄,缺幫忙吃飯的人嗎?”
可話未出口,人家看她窮,沒好氣回應(yīng)“走開別擋路?!?p> 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因窮遭受鄙夷,燕君萊暴怒了,她甩開手里的韁繩,一手提溜起一個酒缸,給人又甩回了車上。
“咚咚”兩聲沉悶響后,搬運貨物的伙計停了動作,傻愣看著這個又黑又丑的小矮子【燕君萊】,分不清她是找事還是幫忙。
“呀,小兄弟氣力不錯啊,”剛一手提溜一個缸進酒樓的大漢拍手贊賞。
無人知,壯漢真心話想說的是,“哇哈哈,終于來一個有力氣的了,再也不是他一個人撐起夜闌酒樓的重擔了?。 ?p> 思量一小會兒,燕君萊張開雙手抱住她剛甩回車上的缸,輕輕放到了地上。
安靜片刻,周圍稀稀拉拉響起驚嘆與拍手的聲音。
頭一回被眾人夸,燕君萊有些靦腆,“咳,哪有,一般般了啦?!?p> 眾人客氣,“哎呀,謙虛,謙虛,太謙虛?!?p> 閑聊幾句,知道燕君萊是想找活,幾個人熱情簇擁她走進酒樓,并于大廳高喊老板娘。
柳眉丹鳳眼的狐媚臉老板娘于二樓回廊,覷眼瞧著燕君萊,居高打量一翻,點了頭。
其實,狐貍臉老板娘不清楚為什么伙計們圍著這個黑小子這么高興……但酒樓差人,這小子擦桌子也是個用處。
就這樣,燕君萊迷迷糊糊便光榮成為了夜闌不歸酒樓的一份子,在皇城有了一口飯吃。
……
聽聞客人呼喚,燕君萊趕緊給一卓客人換上酒。二樓擺了十余張桌椅,余有一空臺,供樂師彈奏??张_邊有一懸空行廊掛滿了喜慶的紅幔,行廊盡頭便是雅間。酒樓回廊過道許多,走哪兒都能繞道最中間的空臺位置。
換完酒,燕君萊依客人的話站在邊上候著,頭也不抬默默看著地面,十多張桌子零散沒多少客人,坐一堆勉強能湊兩卓。
一桌客人在聊著家常,他們似乎有些門道,啥都知道一點兒,燕君萊猜想。或許人兩口子睡覺,他幾人正趴在床下。
漸漸的,仗著在最角落,他們聊到了一般人不敢提的人上面,談著隱秘聲音雖小,可習(xí)武的燕君萊耳朵靈敏,就算離得遠些,四周偶爾嘈雜,也能將那桌兒顧客說的話聽到一些。
“前些日子,我一兄弟在宮里當差,上頭罰下來,屁股都被打爛了?!?p> “是沖撞了貴人?”
“是太子爺鬧脾氣,偷偷溜出了皇城,他守著宮門呢?!?p> “這太子,聽說很穩(wěn)重,不像是鬧這種小孩子脾氣的人呀?!?p> “前些日子,有一位不是被……”說著,這位做了抹脖子動作,“畢竟是親兄弟嘛?!?p> “這我有聽到一點消息,怪不得前些日子街上這多官兵搜查。這太子爺玩兒性倒大,沒葉家護送,居然也敢離開。”
“他能有什么怕的,有葉相做舅舅,葉家做靠山,天捅破了葉家也會給他補著?!闭f著,三人相視一笑。
“是啊,葉家了不得,就大公子葉京塬,做事也狠,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在廷尉辦案,折他手下的人不少?!?p> 。。。。。。
并不是什么都能聽得,暗自瞟了一眼這幾位客人,燕君萊悄悄站遠了些。她轉(zhuǎn)頭看著窗口,微出神片刻,才收回放在遠遠邊際皇城上的視線。
遂城大人物不少,客人提及的這些人和她都不會有交集,她在乎的只是,胡瘋子要她找的東西在哪里。這多日子了,她沒機會打聽,依然沒有頭目。
又是個艷陽高照的天,作為酒樓少有的勞力擔當,燕君萊往樓上搬酒。
酒樓門口甩人缸那日,同燕君萊一樣,一手一口缸身材魁梧的老兄叫王周,至于為何叫這個名兒——
那是因為他爹姓王,他娘姓周,他是他爹和他媽的結(jié)合,所以就叫王周。
他站在過道樓梯口喊燕君萊。
“菌子,老板娘叫咱倆去抬東西。”
……對的,他口中的“菌子”便是燕君萊。
這名號的由來就得提及她第一次來酒樓了。
那日見過老板娘,老板娘點頭同意她留下后,眾人圍著她這個人小力氣大的小兄弟問叫啥名。
燕君萊說——“呃,你們就叫我君子吧?!?p> 可能是她說話帶了點口音,這些老兄卻說——“呀,你叫菌子呀……”
“誒呀巧了,我叫柱子?!?p> “我叫狗子?!?p> 賤名好活。
燕君萊:“……”
現(xiàn)今已然接受自己被人冠上這個奇怪的名兒,燕君萊笑點頭回應(yīng)王周,沿著回廊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