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萊開溜的速度不賴。
沒追上賊人,葉京塬原路返回廷尉西院,瞧見通道中一片狼藉。
身負重傷的下屬躺在地上不得動彈,一些在洗眼睛,一些外表看不出傷的——被燕君萊單獨收拾那四位,垂著右手或者虛弱靠著墻站立。
地上,橫著一段斷刀殘軀,墻上,也招搖釘著斷刀……
這些,似乎是在嘲笑,嘲笑廷尉也不過如此,這里的人全是無能之輩,賊人來去易之。
葉京塬一張臉冷得似快凝冰,惡面閻羅王都沒他可怖。
四人不敢看葉京塬是什么表情。他們奉命夜守廷尉,理應(yīng)率先受過……傷了那么多兄弟不說,還讓賊人帶著偷的東西跑了。
“廷尉卿,這賊人身形,都和烏蘭郡殺了當(dāng)訣親家楊六劍的疑犯極其相似。而那刀,同樣掛著七彩穗,和那疑犯的刀一模一樣?!?p> 聞言,葉京塬思量,開口說話時,神情已經(jīng)沒那么冷了:“既然受傷就先養(yǎng)傷,陛下那里,自有我去說?!?p> 這時,去中院清點庫房物品的人回來。似有顧忌不敢明說,他走到葉京塬身側(cè),壓低聲音說道:“廷尉卿,燕國逆賊處決書不見了?!?p> 聞言,葉京塬錯愕不已,這個表情,極少出現(xiàn)在他臉上。
十年過去,該死的人不該死的人都死了,誰會拿這東西。
……
遂城逐漸吵鬧起來,滿大街的是抓賊人官兵和廷尉官吏,不少熟睡的人都被驚醒。
一些高門大戶差管事出來打聽消息,得到的回答是賊人潛入廷尉偷東西,受傷跑了。
燕君萊耐力強,胳膊貫穿的血洞,使右手無力,雖疼,可不影響她行動。奔命,哪敢矯情。
她躲著人聲往酒樓的方向去。在酒樓對面的巷中,她忽停下,謹慎望著右手邊黑暗深處……
一個修長人影逐漸清晰,是百曉生。見著燕君萊后,這廝驚異:“喲,受傷了?”
“嗯。”
“誰有能耐傷了你?葉京塬?”
他語氣里夾帶一絲慶幸,在她面前停下,燕君萊單手將包袱取下,扔給他。
廷尉一行,她以身犯險探知一結(jié)論——
“葉京塬身手確實不錯。”
“我當(dāng)然知道?!?p> 百曉生接過包袱卻仍向她攤著手。
燕君萊困惑不已,這是跟她要啥玩意兒呢。
百曉生指了指她背后大刀,“這把刀在烏蘭郡現(xiàn)眼殺人,廷尉通緝令上清清楚楚畫著。今兒你又傷了廷尉不少人,兩罪相加,明個開始,全城搜查肯定不少。這刀,你還是給我為妙。”
聞言,燕君萊猶疑。她性格有個很好的特點,那就是自身想清楚一事后,便不多問。
覺百曉生說得有理,她很隨意便將刀扔給了百曉生。
能知道烏蘭郡,自然也知她來歷。不過此時燕君萊無心細想其它,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刀厚重,百曉生忙手忙腳接住,猝不及防砸得胸口疼。他揉著胸口,有些好奇:“你就這么放心我?隨身武器丟給我了?!?p> 聞言,燕君萊反而有些狐疑,有點不耐煩百曉生婆婆媽媽的性子,要拿刀就拿著走,話這多作甚。
“不是你讓我給的嗎?”
“你就不怕我拿著你的刀反戈一擊?”
這話,惹來燕君萊鄙夷:“呵,我現(xiàn)在右手不得力,就靠左手……也能掐死你?!?p> 說著,燕君萊低頭整理傷口,按住傷口輕輕一捏,便是血從布料中浸出來。為了逃命,她塞了一塊布在傷口里,然后用爛布條勒緊上口上下兩方,不讓血液流通。
她對自己狠,對別人也能。
“你若敢對我不利,明個東元便知,百曉生破了規(guī)矩,進廷尉探知朝廷秘事。破釜沉舟這事兒,我做得來?!?p> 百曉生將包袱斜背著,扛著刀走到燕君萊跟前來。
沒被這黑皮丫頭嚇唬到,他把刀扔地上,扯開燕君萊隨意包勒緊傷口的破布條子,瞧見傷口里那團爛布,他直接皺眉。稍微清理傷口后,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將藥粉抖在傷口上。
“你怎么養(yǎng)成這個性子,命多金貴,珍惜點,別動不動就一起完蛋?!?p> 燕君萊忽然無言以對,傻傻望著他將自己手臂扯過去,撕開擋住的布料。她的皮膚,藏在衣裳里的部分很白,這證明如果她的生活過得好些,不用經(jīng)常風(fēng)餐露宿的話,也能是個清秀白嫩的小姑娘……
可惜不是,她沒有安穩(wěn)生活,只有胡瘋子教與她的武功,和各種處事方法。他說:若別人沒讓你好過,你也別讓別人好過。做不到真正大度,生悶氣傷的只是自己,別人不痛不癢。
百曉生從懷里掏出一團干凈的布,他很得意:“得虧我有想到你會吃癟,帶了點處理傷口的小東西來。這當(dāng)頭你沒有地方處理傷口,就等著明天傷口發(fā)爛發(fā)臭吧。”
得瑟著,他忽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竟將燕君萊胳膊剛包好的布拆開。燕君萊困惑不已,被他拉到陰暗角落,看著他在她胳膊上搗鼓。
他是話嘮,手不停,嘴也不停:“也不曉得你師父怎么教你的,女孩子就該……”
……
百曉生反應(yīng)過了說錯話,趕緊閉嘴,同一時間,燕君萊已經(jīng)快手掐住他脖子。縱然他速度快,卻沒躲得過去。
她說得沒錯,右手不行,憑左手也能掐死他。
百曉生沒說話,與燕君萊對視,這平時呆呆的黑皮小姑娘,這會兒一雙眼珠子黑沉沉不見除殺意外的一絲情緒。
她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你,為什么裝作不知道?你從一開始就曉得我是胡瘋子的徒弟?”讓她去詔獄傳話,便是試探。
而且,胡瘋子和百曉生有過節(jié)……
不像上次被燕君萊綁住時的一驚一乍,此時百曉生很平靜。
“我本來就擅長易容,你雖然……隱藏得很好,但最后還是瞧出你是女娃娃。而且廷尉里有你的通緝令,上面什么都寫清楚了?!?p> “放心,我不會坑你的,你要錢沒錢,有什么好坑的?!?p> 燕君萊在度量,平白來的承諾可信不得。
“你是誰?我能感覺出來你認識我?!?p> “一位故人,但交情不深?!?p> 說完,百曉生低頭避開燕君萊爪子,繼續(xù)搗鼓她胳膊。
“你知道什么?我的事?!?p> 百曉生搖頭,哭笑不得:“我說了咱倆交情不深,我能知道什么……不過你師傅讓你做的事,自有他用意。”
“胡瘋子這人雖然看似瘋瘋癲癲,可心思謹慎,不然他也不能混了那么多年一直安然無恙……若你不想做,那便不做為好?!?p> “我不懂你說的意思?!?p> 百曉生望著她,欲言又止。
燕君萊一直盯著百曉生,死死盯著,她知道這人一定知道胡瘋子的事兒,要么就是曉得她的事兒,而且還是她所不知道的部分。
過了好一會兒,遠處有整齊腳步聲靠近,至少十余人。
百曉生這邊也好了,他頗為滿意欣賞完自己的杰作,然后塞了一張地圖到燕君萊懷里。
“快點回去,記得把衣裳處理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燕君萊向著酒樓方向離開。
燕君萊一步三回頭,走到巷口時,她問:“你叫什么?這你總能告訴我吧?!?p> “齊子里?!?p> “你不會忽然消失不見吧!”
“呃,一般不會?!?p> 燕君萊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縱身一躍,消失在巷口。
百曉生叫齊子里,從二人相處點滴,她能感覺出來……他在有意無意的幫她,比對待一般客人更熱絡(luò)。
燕君萊這次沒有像上回一般對齊子里下狠手,逼他說秘密……因為沒時間。
所以,她才問他會不會忽然消失。
下回再見,可不能讓他輕易走……得綁了,拿根鞭子慢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