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燕姑娘的福,皇宮大半夜喧鬧起來。要知道平日里連宮人都不敢挺直腰板放開嗓門說話,更別提提貴人各宮主子都已就寢的時辰。
各宮掌事宮人聽到動靜,匆匆披了外衣出門,派人打聽情況。得知有賊人潛進宮廷偷竊,緊急派人加強警戒,把大門守嚴實了。
另一邊,喧鬧源頭……
孤身一人,燕君萊不敢硬碰硬,于是領(lǐng)著這一大串尾巴逃命。耳邊全是呼呼風聲,腳底抹了油似的溜快,沒人能追得上她,那些人急了,時不時威脅或者罵她:
“小賊哪里跑,速速停下,我等可留你一命,否則千刀萬剮?。 ?p> 另一人就要粗鄙些:“狗日的?。 ?p> 如果抓不到賊,他們可就慘了。
只管偷東西,燕君萊哪會體貼這些小官下場,冷冷瞥了一眼,就回了一句兒:“你丫狗娘養(yǎng)的?!?p> 她千刀萬剮,關(guān)別人屁事。
別人千刀萬剮,關(guān)她屁事。
……
倉促間,她將外衣脫掉纏在手臂上,只穿著里面特意準備的一身黑衣,隨即縱身躍進樹林子。一片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身影眨眼間消失不見。
前后腳的功夫,她剛落腳的御花園跳出幾個身影,緊隨接著,也竄進樹林子。
知身后的人緊追不舍,燕君萊不敢松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背著裝夜明珠的匣子在宮城大路小道中穿梭。
在一個路口,她身影忽然消失。幾個禁衛(wèi)齊刷刷停下,周遭十分安靜,東南西北四個路口皆空蕩蕩,哪有人。
“散開追!”
領(lǐng)頭的禁衛(wèi)觀察了一下,隨后向前方一揮手,與屬下朝著不同的方向追去。
幾人離去后,他們先前站的那地兒背后一小簇竹子,一個黑色瘦小身影卻從高處竹葉子中,輕輕落地。抬頭看看那小簇竹林,除了頂端葉子微顫,便沒其他更大的響動,
如此輕功,自胡瘋子死后,也只有他的徒弟燕君萊才有。
沒想著跑,燕君萊站原地踮腳瞧著,直到路口遠處燈火涌動,才不緊不慢翻墻跳進旁邊宮宇中去。壓根沒注意到,朝南的那面大門牌匾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東宮”。
多大的院子,假山假水……
給誰住的?
也沒見著會喘氣兒的。
這里格局不小,燕君萊沿著回廊七繞八繞不見出口,逐漸心中起疑,還沒來得及多想,她轉(zhuǎn)過一道彎兒,猛地停下……
回廊盡頭,站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白衣人,在夜里似鬼魅一般。
二人間隔了二十步左右的距離?;乩软斏蠏熘募啛舨惶?,又因白衣人微低著頭,她看不清對方容貌……簡單點來說,不知是人是鬼。
見鬼了?
燕君萊沒敢草率,站著原地愣了一會兒,見那人一直低著頭沒動靜,她才試探性的抬腳向后退。哪知她剛抬腳,白衣人忽地抬頭。
昏暗宮燈下,一張小臉慘白。
看清對方真容,燕君萊呆住。真見鬼了,還是白臉鬼。
……
東宮。
燕君萊穿著干凈整潔的宮女服,蹲著花圃邊拿著一根棍扒拉著泥巴。面無表情神情呆滯,活脫脫一個傻子的形象。
她有些懵逼……因為現(xiàn)在,她是以東宮宮女的身份,正大光明在這座宮城里生活著。
乍一聽沒啥問題,可她是個賊,偷夜明珠的賊!
轉(zhuǎn)眼,她就換了身份,好似王八脫殼。整個皇宮都是找她的人,而她在某宮苑內(nèi)刨泥巴。
進皇宮偷東西的下場她早想過,無非兩個結(jié)果——
被砍死。
要么就是負傷跑出去。
眼下情形是萬萬沒想到,但最大的驚嚇是那個白衣人……居然是九卿小白臉。
畫面回溯今早凌晨二人相遇時。
故人相見,九卿趕緊踩小碎步迎上來,話依舊很多,嘰嘰歪歪跟個婆娘似的。
“君萊,是你嗎……”
“你怎地忽然從夜闌不歸酒樓消失了……”
“幾日不見,你究竟有何奇遇,怎地變了個人似的,沒以前磕磣了……”
反觀燕君萊一臉茫然,一聲不吭避開??拇~,你他娘全家都磕磣。
話歸正題,小白臉真神,住皇宮,大半夜不睡覺瞎晃悠。而她,不知該如何解釋作為一個江湖飛賊,為何出現(xiàn)在皇宮里。
“我……”
按照九卿話嘮的尿性,只言片語解釋不清。不管誰懷疑誰,都是自找不痛快,索性當個啞巴,少說少錯。
于是,燕君萊抬手就想打暈這家伙,然后跑。
估摸著是早摸清燕姑娘做事風格,她剛有動作,九卿立馬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明擺著寧愿先掐死自己,也不給她動手機會。
狠。
燕君萊抬起的手極為自然轉(zhuǎn)方向頭摸去,老實交代自己是翻墻進來的。其余沒多說,翻墻的動機歸于意外。
他沒多問,沉吟少時,要她將身上的宮女衣裳穿好,并說要幫她。
禁衛(wèi)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幾乎響遍整個宮城,
……
花園里,燕君萊越想越煩,越想越覺得奇怪,不知覺加重了刨泥巴的勁兒。
“啪”一聲,桿子斷兩截。
“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怎么跑到東宮里偷懶!”
聞聲看去,是一個長相秀麗的宮女在呵斥燕君萊。
衰,就連刨泥巴都被找茬。
這宮女是管事兒的,瞧燕君萊面生,又以為她在偷懶。剛走到燕君萊跟前兒,猝不及防見著九卿臉色不好看,隨即悻然不敢抬頭。
“你們都下去?!?p> 九卿大手一揮,宮女都退下,沒杵在身邊礙事。走遠些好,他二人也好說話。
“君萊,你這是咋了?我怎么覺得這回你見著我一點也不高興。”
聞言,燕君萊終于抬起頭看他,眉心幾乎打結(jié)。
廢話嗎這不是。
“這位兄臺,我哪回再見你的時候是高興的?”
沒點兒眼力見,回回碰上他都有一大堆麻煩,處于困頓迷局之中,高興個屁!
相比以前,如今情況似乎又與之前不同。他二人角色互調(diào),但燕姑娘沒有寄人籬下畏手畏腳的窘迫,依舊煙不出火不進,不卑不亢。
這姑娘不傻,對于九卿的身份心里有數(shù)。東宮遇見,無形中也暗示此人身份上不同,又有之前在夜闌不歸葉京塬對他的態(tài)度做鋪墊……
不難猜。
“……你這樣說我好傷心。”說著,九卿委屈巴巴蹲在燕君萊身邊,也學著她去刨干燥的泥巴坑。
“你離開夜闌不歸后去了哪里?你忽然消失,他們說潛進廷尉的賊多半就是你?!?p> 自燕君萊消失后,流言紛飛。
廷尉消失的燕國罪卷,打傷廷尉官吏的飛賊,夜闌不歸房頂?shù)娘w賊,消失的酒樓打雜,城外慘死的江湖殺手……
一系列事情無法連在一起,成為了旁人眼里一場迷局,連當事人燕君萊也是糊里糊涂。
“沒有,城外去溜馬剛好碰到仇家被追殺,受重傷差點掛了。”
“然后呢?重傷之后是不是開始了一段奇遇?比如碰見什么世外高人救下你,機緣巧合又將你變漂亮了?”
霍九卿興奮異常,燕君萊一如既往的淡漠,好奇霍九卿腦子里是不是一半都是水。
“沒有奇遇,沒有高人。”
“那你的臉?”
她似笑非笑,看起來很詭異:“新鮮的人血,滋養(yǎng)得很。”
就是這句話說完,霍九卿笑得很勉強,不難看出不相信,但又忍不住想吐。接下來,燕君萊又一句話,讓他不知如何應(yīng)對。
“你應(yīng)該姓霍吧,霍九卿?”
九卿刨著泥巴不說話了。
“葉京塬是你表哥?!?p> 葉京塬他老姑又是皇后,衛(wèi)少均又說,小白臉和葉京塬是親表兄弟……
“像個男人吧你。”
沒得到回應(yīng),面對燕君萊的是扭扭捏捏的沉默,于是,她嫌棄似的往邊上挪了一步遠離他,他沒皮沒臉又貼過來。
宮女們站得遠,能看見二人一切動作,見九卿如此喜悅,都不由驚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