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際最后一抹明亮消失,夜幕正式到來,跟這影綽綽鬼哭狼嚎的監(jiān)牢倒是應景。
廷尉地帶,牢獄外燈火通明,時而有犯人哭喊伴隨著獄卒的呵斥打罵。
作為獄中新人,燕君萊只嘆今時不同往日。想不久前,她還是飛賊在廷尉屋頂上溜達,如今,已是獄中人。
扒拉著門順著縫往外瞅了老半天,她最后又坐思大半天,關于逃命的事兒絲毫沒有頭緒,反倒是頭一點一點打起了瞌睡。
并非沒心沒肺,她也愁啊,但……該睡覺的時候還是要睡的。
廷尉獄嘛,關著對社會只有危害沒貢獻的犯人,秉著處罰大過改造的理念,環(huán)境自然不好。
外面看,是一排又一排青磚黛瓦的房子,甬道繞來繞去就跟螞蟻窩子一樣。牢房就一面墻頂上開了個碗口大的口子透風,一般人也夠不著,特別是像燕君萊那么矮的。
夠著了也出不去,除非是分尸胳膊腿子分開運……
就燕君萊的單間,普通男人打開雙手就能觸到兩邊墻,很狹窄。
先前被獄卒欺壓昏厥的犯人悠悠轉醒,污血與口水弄臟了衣領子還糊了一臉,好不容易張開嘴,翻個身之后有一聲沒一聲的呻吟著。
沒過一會兒,一個人緩步走到牢房門前停下。和走路拖沓的廷尉獄守不一樣,這人走路雖慢慢悠悠像在逛自家后花園似的,但步子清晰利落,并不拖沓。
習武的。
向來警醒,燕君萊立即清醒,緩緩睜開眼,視線死死鎖住墻上某一點,猜測著哪位大神會有這份心情跑獄里逛。
莫非,是上次被她揍的廷尉精英跑來報仇來了?
墻上透風的口子一團微弱的光斜照進來,過道兩邊遠遠才一盞燈,一眼望過去昏昏重重。
最后,來者現(xiàn)出真容,是葉京塬……
一看到過道上高大人影真容,燕君萊直接皺眉,心想他娘的,這老兄是陰魂不散了吧。
不對,這是他的地盤……她被打入廷尉獄,其中也有他不少功勞。
敵人太可恨,陰險狡詐,詭計多端。
甘于庸俗,燕姑娘沒想這一輩子成為大人物有大成就,但絕不會自甘卑微,去捧權貴,臣服于對手。
此生,只能被胡瘋子一個人欺負,不服于任何一個人。
雖仗著葉家,雖貴為一國皇后,可葉婳也得虧是霍九卿老娘,燕君萊刀子嘴豆腐心,顧忌友人沒下殺手。
若不然,書房里是她燕君萊死地,也是葉婳崩逝之所。
“有事?”
葉京塬挑眉,戲謔答道:“看看你?!?p> 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
聞言,燕君萊直接翻白眼兒:你大爺屁股疼,有什么好看的……
傻蛋玩意兒,這么閑。
確實閑,葉京塬背著手,笑吟吟看燕君萊癱在地上一副喪氣樣。
別說人家看熱鬧起勁兒,說實話,燕君萊也覺得自己喪家之犬一樣,他姥的,賊可憐了。
看她落魄苦逼,看她自艾自憐惆悵萬分,他好像很高興。
最后,她略微敷衍挑眉一笑,打破寧靜:“……呵?!?p> 燕姑娘很摳,干巴巴就哼一聲兒,笑完就收,多一聲兒都沒有。
像葉京塬這種游走朝堂權謀之間的人,隨時喜怒不形于色,顧左右而言他,熟練得很。
面對燕君萊冷眼刀子,他還能厚臉皮談笑風生。
“別不信,我就是來看看你,我姑母……我們是真沒料到的。”
他說話藏著掖著沒敢說透,她并不清楚他原本想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沒料到什么?
是沒料到葉婳會為難她?
還是沒料到葉婳為難了她,還把她打入廷尉獄?
還是她被打板子這事兒?
還是沒料到霍九卿沒杠過他老娘?
娘的,一群秀兒。唱白臉黑臉你一句我一句演戲,害她無端端蒙罪入牢獄,挨了一頓板子屁股沾不得地。
而且搞來搞去,就她一個是外人……
單拎葉京塬出來說,看起來不壞,正義凜然妥妥好人一個。可站燕君萊的位置上看,就是咬人的狗不叫。
她瞄他很久,得出這廝城府不淺的結論。
這冷面犢子,幫著葉婳做事,與這老娘們兒一條戰(zhàn)線,而且還是沾親帶故的關系。
燕姑娘,論算計人就是小菜雞,被坑也是常理之中。但連小孩子,抽他一巴掌抽哭給顆糖哄,多來個兩次這招就沒用。
更何況她是燕君萊。
今日一事,說霍九卿那憨包不知情,她還是信兩分的,至于葉京塬……
幫兇無疑。
胡思亂想了很多,燕君萊最后反應淡淡:“……哦。多謝你的一路平安。”
不平安得很。
此刻,她很高冷,不把凡間俗色放在眼里。也很喪,趴地上一動不動,廢材一塊。
“無需騙你,我也是剛知道,剛出宮門,轉身就到這里來見你?!?p> 聞言,燕君萊看了他一眼兒,就一眼兒,信他一個字兒都有鬼。
大清早就在皇宮里,也不知道瞎晃悠個啥,到了晚上都沒逛出去,八成就是和葉婳一起合計著坑她。
這會兒來裝好人?演戲上癮了給是。
看著人模狗樣,腸子心眼兒早壞肚子里去。
“哦。干嘛?”說話時,她直勾勾盯著葉京塬,就看審案的官看賊一樣,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看看你?!?p> 得,話題又繞回去了。
燕君萊毫不客氣再翻了個白眼兒,看她出糗還差不多,沒安好心的狗東西。
真實想法帶著刺,可說出來得委婉一些,想來,這就是人情世故,口是心非。
“哦。多謝好意?!?p> 謝你老娘,謝你爹,有機會把你一家老小的衣服都扒拉了掛城墻上去。
傻子都能看出燕君萊口不應心,指不定心里在怎么罵,但葉京塬還是客客氣氣:“不用謝?!?p> “……”
有被氣到,燕君萊翻個身面對隔壁獄友,就不搭理他,晾他一個人在過道上站著玩兒。
見她不說話,他自討沒趣,厚臉皮開始自言自語。
“姑母謹慎多疑,如今為難你不過是因為你的外貌,隱隱有點像一個人而已。”說著,葉京塬偏頭,細細揣摩她的五官,喃喃自語:“……真的很像。”
這老兄看得認真,燕君萊裝高冷沒一會兒就破防,這種話她娘歪的聽過好幾次。
屁股疼不想動彈,她很努力回頭問:“像誰?”
同時,眉毛皺起極不耐煩。
他姥姥的,又替誰背黑鍋了??!
沒回應,葉京塬思量著,她陡然放大音量又問:“像誰?!”
這次,他才慢吞吞回答:“像貴妃?!?p> 那個姓周的女人,御史大夫老妹兒,她侄子就是夜闌不歸與衛(wèi)少均干架的那個周敬其。
……
民間版本的宮廷風云,周貴妃美貌無雙,依著皇帝寵愛,短短兩年讓母家與葉家分庭抗禮。
話說回來,她一個黑皮瘦骨的江湖野猴子,怎么和宮廷貴婦扯上關系……
匪夷所思。
聞所未聞。
滑稽。
不可信,不可信,又是陰謀。
“……哦?!比缓?,她又躺了回去
像就像唄,臉都是娘生的,不過不是一個娘。娘胎生育,她長什么模樣也沒辦法,難不成長得像貴妃就得把臉扒下來?
好像……葉婳現(xiàn)在就是這個瘋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