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娘異于常人,連帶著身上的貨都猛得很,所以狐貍臉古月在第二天中午才緩緩醒來。
迷藥后勁兒大,醒來后腦袋瓜子昏沉沉,渾身無力。古月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兒來,捂住脖子抬頭掃視了一圈屋子,然后低下頭去,用手按揉著太陽穴緩解腦袋難受的感覺。
奇怪,睡個覺,怎弄得骨頭都散架了一樣。
手上動作忽地停住,她猛地一抬頭,眼睛直勾勾望著桌上的匣子……
“何方小人,竟敢在我的地盤上搞事!古先生?。 ?p> “古先生”三個字,響徹酒樓。
剛起床沒多久的王周,在大堂里拿著一個饅頭正在啃,猝不及防嚇了一大跳。
他發(fā)誓,來酒樓那么久,從沒聽到過古月用那么大的嗓門說話。
賬房先生老古板聞聲趕來,和剛起床的古月不一樣,他早已穿戴整齊,整個人精神抖擻。
“月丫頭怎么了!”
“夜里有人進(jìn)了我屋子?!?p> 賬房先生走到窗子邊上,打量窗戶上那個破洞,隨即彎身摸了一點(diǎn)地上的白灰,在指尖捻開。
“迷藥?”
“嗯?!?p> “你中招了?”
中招?賬房先生認(rèn)為不存在的,古月雖是一介女流,可從商多年,無論江湖官場經(jīng)歷的事也不少……
不至于在迷藥上吃虧。
可古月沒回答,表情還很難看,她沒注意到,賬房先生的表情也很難看……
匣子打開只需看一眼,便知丟了什么東西。
畢竟,原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金銀珠寶的匣子,現(xiàn)在就剩些小石頭珠子,單手拿著晃都能“哐哐”響。
“呵,碎心爛肚的東西,手真黑,凈挑好貨拿?!?p> 然后,她怒了。
燕君萊的“心慈手軟”,此刻在古月眼里,無疑挑釁罷了——“不好意思,剩下這些玩意兒我看不起,給你留著……”
“狗日的,要拿就全拿走,給我剩兩個算什么事!”
“把匣子擺桌子上埋汰誰呢?。 ?p> ……
遂城頻頻生事,現(xiàn)在更是草木皆兵,宵禁后就連狗打街上路過都會被追,狗被追得快累死,趴狗窩里起不來。
欠,連狗都追。
慘,連狗都有窩,她沒有。
“阿嚏!”
大冷天躲在某疙瘩犄角的燕君萊打了個噴嚏,以她的體格,壓根沒想過會著涼,只是嘀咕誰罵自己。
作為夜闌不歸酒樓的掌柜,古月會來事兒,看人下菜碟,與官府的交道深,貴族世家的人常來照顧生意。所以偌大的遂城,如此多的酒肉場所,衛(wèi)少均、周敬其等人會在此撞見,并干了一架。
這女子又是生意人,千金白銀如流水打眼前過,收納的東西自然并非常物。
丟失的寶物價(jià)值千金,上報(bào)官府,怎么也得是一樁大案,也夠廷尉一陣兒忙活。
主要能夠惡心葉京塬。
畢竟之前燕君萊犯下的那些罪沒結(jié),如今又出一樁案子,就不信他能閑。
可惜了,人心算不得。
摸進(jìn)夜闌不歸偷東西后,燕君萊偷偷關(guān)注著夜闌不歸動靜,哪知風(fēng)平浪靜,照常做生意來著。
奇怪,失竊不去報(bào)官。
莫非古月家底豐厚,財(cái)大氣粗,不在意這些“小碎銀”?
不可能。
匣子里的寶物,單拿出一件,夜闌不歸半月的流水都換不來,古月沒那么大度。
不會是眼瞎,沒瞧見桌上的匣子吧……
燕君萊掏出一顆圓潤的寶石揣摩著,冰涼的石頭在手中逐漸溫?zé)?,她也沒能想清楚古月為何要吃啞巴虧。
或許這女子想法異于常人,畢竟,能與紅娘子這匹老馬嘮嗑的,都不能是正常人。
該不會是贓物吧……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將寶石拿到眼前,細(xì)細(xì)觀察。
金綠色兒的石頭,光到中間呈現(xiàn)線狀,是稀有珍貴的貓眼兒。
聽聞,東元美艷絕倫的周貴妃脖子上就戴了一顆金綠貓眼石墜子,便有傳言,寶石帶有好運(yùn),改變了一位普通女子的命運(yùn)。
胡瘋子曾給燕君萊說過這個傳言,但當(dāng)時(shí),另外提了一點(diǎn)民間對此產(chǎn)生的變化。
大致意思是:鄉(xiāng)下爛絲藤上的窩瓜一朝變金鳳凰,八竿子打不到的聯(lián)系,普羅大眾覺著不現(xiàn)實(shí),便把如此勵志的故事,全功于一顆破石頭。
當(dāng)時(shí)愚笨,燕君萊當(dāng)時(shí)壓根沒往人性上想,只是糾結(jié)死老鬼說話不嚴(yán)謹(jǐn),爛窩瓜和金鳳凰能有什么聯(lián)系,壓根不是一個物種。
話出口,自然換來胡瘋子一頓抽。
話說,遂城真是一灘渾水,她居然與周貴妃容貌相像,連葉婳那老娘們,還有葉相一干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頭……
莫不是產(chǎn)生危機(jī)感,怕另一個“燕貴妃”忽然冒出來。
思考一會兒事,燕君萊覺著自己腦袋都快炸了,悶悶將貓眼石收回囊中,然后,她直直盯著衣袖。
粒粒白雪飄落衣袖,又在眨眼間融化。
越想越不靠譜,燕君萊抬頭看向天空,雖然沒有笑容,但眼珠子亮晶晶的。
溫暖的南方,冬天來得遲些,在北方大雪紛飛半月之后,冬雪終于隨風(fēng)至,一粒一粒,隨之是一片一片飄落。
看見雪,燕君萊恍惚間似是回到了烏蘭郡,只有下雪后才看不見沙塵的烏蘭郡……
沒一個地方能和烏蘭郡一樣,沒有春秋交替,夏末就是冷冬,夏天酷熱難耐,冬天寒冷徹骨。
雪覆蓋烏蘭郡的黃土戈壁,不見風(fēng)沙但見飛雪。
那風(fēng)雪飛沙,她看了十多年,無數(shù)次走進(jìn)去,又風(fēng)塵仆仆帶著一身傷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