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德爾塔菌落

　　外界的劇變暫且不提，萬磁王在搞了個大場面之后，心滿意足的回到了基地，他找到了整天泡在實驗室里的劉康：

　　“你來了，有什么事？”

　　劉康放下手里的培養(yǎng)皿，將一種新發(fā)現(xiàn)的硅基病毒，小心翼翼的放入能量罩內(nèi)封存起來。

　　這種病毒的分子鏈中是硅和氫、氧結(jié)合而不是碳，一旦碳基生命感染了這種病毒，全身皮膚首先成為二氧化硅，也就是石頭，然后內(nèi)臟也開始石化，直到全身徹底石化，能夠?qū)⒁粋€活人變成一座石像。

　　萬磁王見他忙完之后，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一直懷疑自己的老對頭X教授早就被劉康暗中抓起來了，要不然這次他搞事情也不可能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我想知道查爾斯到底去了哪里？外面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一直不出來。”

　　“哦，你說X教授啊，他其實一直都在，跟我來吧，你不是一直好奇微生物的進化情況嗎？今天我?guī)汩_開眼界?！?p>　　劉康帶著萬磁王向微生物尖端實驗室走去，打開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架龐大的儀器，外表看上去是個四四方方的鐵疙瘩，還刷著一層白色的漆，

　　在這白色立方體的中央有一道縫，將儀器分作上下兩部分，淺色的光從縫隙中泄露出來，時而藍色，時而紅色。

　　這是一款重達7噸，高4.5米的場離子顯微鏡，其分別率達到了驚人的0.5埃（1埃等于1億分之1厘米）

　　它不單具有原子級別的分辨能力，還可以在其中成像單個原子，在儀器的外圍，還有著一個透明的能量保護罩，將整個機器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萬磁王湊到窗口上，看見了一些小東西，它們聚集成群，顯得非常安靜，這是細菌最為理想的群落形式——菌膜，它是由成百上千萬的細菌通過自身分泌出的有機質(zhì)相連而成。

　　“你所看到的就是德爾塔菌膜群落，這是它的典型形態(tài)，如果環(huán)境不同，它們也有不同的面目，就目前的實驗來看，地球上還沒有它們不能適應(yīng)的環(huán)境。”

　　劉康對萬磁王介紹到，“你可千萬別小看這些貌不驚人的小東西，要不是我及時制止了它們肆無忌憚的進化，它們會將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物徹底滅絕?！?p>　　“就憑這些細菌？它們有什么能力？”萬磁王皺著眉頭，緊盯著眼前的這些菌膜群落。

　　“如果你看得更仔細一些，你會發(fā)現(xiàn)比你想象的更不可思議。”

　　劉康說著說，將顯微鏡頭的視野放大，一個單個的德爾塔菌株把它的細部呈現(xiàn)在眼前，只見無數(shù)細小的微粒包裹在一層薄薄的膜里邊，中央是一個小小的黑點，那是它的細胞核。

　　“它周邊伸出了一些突出物，有些像鞭毛，你看到了嗎？”劉康點撥道。

　　“我不知道什么叫鞭毛，但聽起來那是一種纖細的玩意兒?！?p>　　萬磁王的確看到一些細細的線狀的東西從膜的邊緣發(fā)散出來，消失在視野之外，隨著窗口視野的移動，他看到了另一個球體，同樣的膜，同樣的絲狀放射物。

　　萬磁王轉(zhuǎn)頭看著劉康，等著他說出答案，為自己解惑。

　　“我不是讓你多讀些書嗎？只要接受過正規(guī)教育，上過高中，對生物學(xué)有些留意，就能理解其中的意義?！?p>　　劉康見艾瑞克一臉迷茫，就知道他沒明白，只得遞給艾瑞克一本已經(jīng)翻開的高中生物教材，書頁上有一張圖片，

　　圖上是幾個球體，淺紅色，表面凹凸不平，某些突出物很長，和另一個球體連在一起，圖片上特意標注著：樹突與軸突。

　　“這是人類的大腦，而這些是神經(jīng)細胞，這是人的大腦皮層細胞?！?p>　　劉康指著書上的內(nèi)容介紹到：

　　“而德爾塔細菌就像一個個腦細胞，它們通過細長的突起相互聯(lián)系在一起，彼此間交流信息，這和從前的任何一種細菌都不一樣，它們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東西，然而通過這種方式，就可以變成一個龐然大物，龐大得超越想象！

　　人得大腦大約有140-160億的神經(jīng)元細胞，其中只有百分之十左右參加了高級神經(jīng)活動，從而誕生了人類的意識，而剩下的90%都在維持人體基礎(chǔ)的生理活動。

　　而在這個星球上，所有生物的體內(nèi)，有著萬億億億個德爾塔細菌，它們?nèi)靠梢栽谀撤N程度上聯(lián)系在一起?！?p>　　劉康慢慢說道，萬磁王忽然明白了過來，他上次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人類和其他動植物早在一開始就已經(jīng)是失敗者了。

　　他們的對手并不是一種毫無意志的病毒或者細菌，這些微生物是一種強大的軍團，它們彼此間相互幫助，協(xié)同行動。

　　但有一種前景更讓他感到擔(dān)憂：這種龐然大物的頭腦中是否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某種意識？如果那真是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頭腦，那么這個對手就實在過于可怕了。

　　劉康靜靜地看著萬磁王，觀察著他對這驚人事實的每一絲細微反應(yīng)，忽然對他說到：

　　“你想的沒錯，它確實有了自主的意識，不過在成型之前，就已經(jīng)被我抹去了?！?p>　　艾瑞克面無表情地看著劉康說到：“我討厭有人隨意進入我的大腦！”

　　劉康則毫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打趣他到：

　　“我還以為你早就習(xí)慣了，X教授都進去不知道多少遍了，也不差我這一次，而且他現(xiàn)在也在你的大腦里面?！?p>　　萬磁王的臉漸漸變了顏色，眉毛擰到了一起，眼睛里迸發(fā)出一道道刀一般鋒利的光，憤怒的喊道：

　　“你說什么？查爾斯！滾出我的大腦?。?！”

　　聽到這聲呵斥，查爾斯的聲音果然從他的心靈深處響起：

　　“別這么生氣，老朋友，我先走了，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老萬這個老頭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屈辱，頓時對著查爾斯吹胡子瞪眼睛：

　　“你這個該死的老混蛋，以前好歹還知道通知我一聲，虧我還擔(dān)心你的安危?！?p>　　可惜他沒有等來回應(yīng)，看起來X教授斷開了二人的心靈感應(yīng)。

　　“好了，你很快就能再見到那個老頭了，你們有的是時間敘舊?！?p>　　劉康說著，又給他展示了一張照片，一群獅子在夕陽下休憩，雄獅高昂著頭，正對著鏡頭張開血盆大口，而在它們的身后，是一座灰色的、丘陵狀的小山包。

　　這是無人偵察機拍攝到的照片，地球已經(jīng)開始復(fù)蘇了，眼下的動物們暫時停止了對變種人的攻擊，它們已經(jīng)在全球安頓下來，和其他所有的生物和平共處，只把人類的地盤像囚徒一樣分割成一塊塊的。

　　指著這張照片，劉康向他介紹到：

　　“看到這些灰色的小山了嗎？這就是埃博肉球菌的聚集體，現(xiàn)在幾乎世界的每個角落都有這種東西?！?p>　　萬磁王仔細的審視著那灰乎乎的一團，一團均勻的、毫無特色的堆積物，看起來仿佛具有黏性，無數(shù)的細菌生活其中。

　　“它們在干什么？”萬磁王突然問到。

　　“很好的問題，德爾塔細菌在地球上的許多地方聚集成群，如果用一個比喻，它們就像一個大腦上原始的神經(jīng)節(jié)，然而，那個大腦的尺度就是整個地球，簡單的核攻擊根本不能損傷它們，更何況它們是細菌，即便沒有頭腦，也能夠生存下去。”

　　二人一直走到實驗室的盡頭，劉康提醒了他一句：

　　“這里的空氣中含有有無數(shù)的德爾塔變異細菌?！?p>　　萬磁王卻毫不在意的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把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小東西吸入身體，“反正我體內(nèi)早就有這東西了不是嗎？”

　　“當然，不只是你，整個地球所有生物體內(nèi)都有它的身影，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在每一個人的身體中大約有500-1000種不同種類的細菌，

　　數(shù)量嘛，大約100萬億的數(shù)量級，幾乎是人體全部體細胞數(shù)量的10倍，想像一下，人體活細胞的90％多竟然是細菌，有點恐怖吧，可這的確是事實。”

　　劉康說著打開了實驗室盡頭的大門，一個微微發(fā)光的球體盤踞在整個空間，視野里是一片晶瑩的藍色，頂天立地，他們仿佛站立在一個巨大的水晶球前。

　　這就是德爾塔細菌的核心？難道不是那種灰色的、帶著黏液的、毫無美感的小山包？

　　萬磁王驚訝得不知所措，但這美麗的晶瑩的藍色很快就征服了他，這藍光帶給他一種異樣的感覺，平和而沉靜，仿佛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束縛住他的靈魂，直接通向了整個宇宙。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貼近了那散發(fā)著微光的東西，水晶里映出了他的人像，艾瑞克只感到一陣無比的充實和坦然，他伸手去觸摸那藍色晶體，只感覺細膩而柔滑，仿佛綢緞，卻無比堅硬。

　　突然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出現(xiàn)了一些異樣，一陣奇特的麻癢從各處傳來，他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身體正倒向冰冷的地板，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他的靈魂平靜地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倒下去。

　　隨著他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地上，眼前的圖景開始模糊，黑暗緩慢而不可抗拒地吞噬他的意識，那時間不一定很長，然而艾瑞克卻感覺無比漫長。

　　最后的時刻來了，很多東西一閃而過，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1944年的波蘭集中營，想起了澤維爾天才青少年學(xué)校，還有自己建立的變種人兄弟會……

　　最后，他居然想起了查爾斯，那個大光頭此時居然長出了一頭濃密的秀發(fā)，正面帶微笑的看著他，依稀中他聽見了一道聲音，

　　“歡迎回來，艾瑞克！”

　　“真是見鬼了，查爾斯這個禿子居然長出頭發(fā)來了。”這是萬磁王心里最后的想法，然后便是徹底的黑暗與死寂。

　　萬磁王當然沒有死，或者說，他的靈魂出竅了，只剩下飄浮在無限空間中的一點意識，隨著一道亮光劈開黑暗，一個模糊的東西降落在一個無垠的精神空間里。

　　它迅速地把一切包容進去，艾瑞克眼前的世界從一團混沌變得透明而豐富起來，他依稀聽到了劉康的聲音：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祝你玩的愉快。”

　　在這里艾瑞克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在獸潮中已經(jīng)死去的人類，他們看到萬磁王，知道他是一個新來者，便想從他這里了解外界的情況，

　　而艾瑞克也向他們打聽這個神秘世界，了解到他們都是死后來到這里的，但靈魂卻沒有消散，一直生活在這片空間中，而且過的很自由。

　　這里其實是劉康借助德爾塔菌群的特性所打造的一個精神世界，有些類似于佛教的極樂世界，或者基督教的天堂，道教的地府，

　　當然什么稱呼都無所謂，這里目前還只是一片無垠的虛空，無數(shù)的靈魂在其中飄蕩，生存。

　　在劉康實驗達爾文病毒的時候，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種潛力無窮的細菌，并對其做了一定的改造：

　　它的線粒體經(jīng)過改良，含有某種硅結(jié)構(gòu)，可以存儲信息；

　　它的細胞里含有一種奇特的酯化分子，能夠像葉綠素一樣把光能轉(zhuǎn)化為化學(xué)能，制造出養(yǎng)料；

　　甚至能夠根據(jù)環(huán)境的不同選擇不同的光譜發(fā)生作用，白天選擇可見光，夜晚選擇紅外光，而在放射性環(huán)境中，它還能吸收放射能；

　　它還被放置了一種放射狀的細胞器，就是這個細胞器控制著表面突起，處理和傳遞微弱的電化學(xué)信息，這細菌的設(shè)計如此精妙，和量子計算機的微控制單元不謀而合。

　　這是一種人造生物，劉康賦予了它這樣精巧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在實驗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成功培育出了籃球大小的菌群，這相當于一臺每秒處理六千萬個事件的超級計算機。

　　從理論上來說，這臺計算機幾乎可以無限放大，只要有足夠的能量支持，遠景計劃中的超級生物計算機已經(jīng)不是夢想，只需要讓這些小細菌不斷繁殖，不斷重構(gòu)。

　　從一塊灰蒙蒙毫不起眼的菌落球體，一直到萬磁王所見到的藍色晶體球，其中不知道攻克了多少難關(guān)，最后還是劉康將德爾塔菌群固化之后，才形成了這種水晶礦物一樣的結(jié)構(gòu)，一個終極生物計算機才得以出世。

　　而在災(zāi)難中所死去的幾十億智慧生命（只有幾億人類，剩下都是動物）的記憶和思維被他們體內(nèi)的德爾塔細菌所保存，他們的靈魂依附于小小的細菌上，飄浮在空氣中，暫時凝固在那些灰色的小山丘上，

　　最后匯聚到這個超級的德爾塔晶體里邊，這個由上萬萬億的德爾塔菌單元，固化后所形成的完全三維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藍水晶。

　　就算是把人類歷史上所有的計算機加在一起，也抵不上這個超級頭腦，由它所形成的精神世界，其核心是正是由劉康的精神力所構(gòu)成的，現(xiàn)在他有九成的精神力都在維持著這個龐大的精神世界運轉(zhuǎn)，使得里面游蕩的幾十億靈魂不再消散。

　　在這個由劉康一手打造出來的精神世界中，萬磁王在亂逛時遇到了一個自己的下屬，他死去的時候不過才二十六歲，是在與蟲群戰(zhàn)斗時，不幸感染了新冠病毒離世，

　　艾瑞克問他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死去之后還有沒有印象，那名信仰天主教的下屬無比激動的說到：

　　“那是一種奇妙的涅槃，我感覺自己渾渾噩噩的飄在空中，走過死亡的道路通向極樂和永生?！?p>　　顯然他以為這里是死者的天堂，他沉浸在這片精神空間為他帶來的無窮無盡的狂喜之中。

　　“那么其他變種人呢？他們都在那？”

　　見萬磁王打斷他，他很是不高興，搖了搖頭說到：

　　“變種人？不，這里沒有什么種族之分，無論人類還是動物，我們死后的靈魂并不分高低，外邊的世界已經(jīng)和我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p>　　他把地球稱為外邊的世界，顯然劉康所打造的精神世界才是他現(xiàn)在所熱愛的世界，然后他便強行脫離了，將萬磁王這個曾經(jīng)的首領(lǐng)屏蔽在外，

　　萬磁王并未感到悲傷，至少，他的屬下沒有真正死去，靈魂也不會因為變種人而受到歧視，現(xiàn)在過的反而很快樂。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在外邊的世界中已經(jīng)死去，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所有的人都在這兒活著，享受著平和與寧靜，還有死而復(fù)生的喜悅。

　　失去的只是肉身，得到的卻是自由，難道還有比這更劃算的交易？這里沒有貴族和平民，沒有富人和窮人，沒有人類和動物，沒有美食，沒有豪宅，沒有精致的衣服……人類社會的一切身份符號都被抹去，只有一個個平等意識的存在。

　　“難道我所在的這個世界，真的是天堂？”

　　艾瑞克帶著這個疑問，在這個廣闊無邊的空間中飄蕩著，與一個又一個的靈魂意識擦肩而過，他們生前可能是變種人，也可能是人類，甚至動物，但在這個空間里，他們都是自由之身，自由到不需要其他的一切，只是任憑自己的靈魂游蕩。

　　只有一個靈魂是特殊的，那就是查爾斯，他頂著自己的一頭秀發(fā)，找到了無頭蒼蠅般亂逛的萬磁王：

　　“這里很有趣吧，艾瑞克？”

　　“查爾斯，你這個混蛋終于舍得出來了？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當時找到了哨兵的基地，然后眼前一黑，再恢復(fù)意識的時候就來到這里了?！?p>　　接著他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也許你應(yīng)該問一下你那位盟友，是他將你帶過來的，不是嗎？”

　　劉康的身影也浮現(xiàn)了出來，畢竟他是這片精神空間的真正的主宰，在這里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處不在，

　　“查爾斯，你居然耗費精神力將自己的頭發(fā)模擬了出來，這可是一種很奢侈的享受，模擬這種具體而實在的質(zhì)感會消耗可是會很多能量的?！?p>　　“反正我的肉體已經(jīng)沒了，多余的精神力量也沒什么大用，這個樣子反而能讓我感到愉快?！?p>　　萬磁王見到劉康出現(xiàn)，直接問道：“死去的所有人都在這里？”

　　“準確的說，他們都沒有完全死去，我將他們即將消逝的靈魂都拉進了這片世界?！?p>　　“但是他們都從物質(zhì)世界上消失了，難道你認為死亡還有別的定義？”

　　萬磁王反問到，可能是因為他的肉體還沒有真正死亡，他對這里感到很不適應(yīng)。

　　“你剛剛也說了，只是物質(zhì)世界罷了，死亡并沒有很多定義，你的靈魂存在著，能夠記得往事，能夠思考，你就還活著。”

　　“但他們也失去了生活的能力，雖然他們都很喜歡這里，但是你沒有給他們更多的選擇?！?p>　　聽到這個問題，劉康沉默了一下說到：

　　“是的，絕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其他選擇，后續(xù)我會慢慢開發(fā)輪回轉(zhuǎn)世功能的，愿意去現(xiàn)實世界輪回的靈魂也選擇可以重新做人，當然他們的記憶必須被抹除，我可不想搞出來一群穿越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