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家
“生伢子，起來吃飯了！吃了好去隆場！”天剛蒙蒙亮，父親的聲音響起。
孫天志在父親的叫喚聲中醒來，一骨碌從木板床上彈起來，快速穿上那有些不合腳的松緊布鞋，“蹬蹬蹬”沖下樓來。
他邊抬起木盆到水缸邊打水，邊詢問坐在小凳上向灶坑湊柴火的父親，“爸爸！我媽呢？”
“你媽挑水去了，你快洗臉，吃過飯我送你去隆場！”孫富榮面上露出一絲笑容。
“爸爸，我還是不讀了！孫家灣也沒有幾個人去隆場讀書，就算讀到初中畢業(yè)也沒有什么用！”孫天志胡亂洗了臉，低頭走到已經(jīng)熱好飯的鐵鍋旁將飯鏟到碗中。
“你說什么？我好不容易和你媽講清楚，你說你不讀了？伢子?。∪缃翊蚬な悄軖赍X，可有哪一個掙錢掙得輕松的！何老師是不在孫家灣教書了，可還不是到隆場去教，領(lǐng)到國家工資，就是鐵飯碗！家中還有我呢！”
孫天志昨晚聽說父親打算到延仁縣萬山煤礦挖煤，終于有了放棄一直堅持夢想的想法。家中情況雖然非常艱難，但還不至于拿命去拼，可挖煤和拼命也相差不大。
要是父親和二哥姐夫一樣去外地打工，那還好說，那沒有挖煤危險，可還要照顧外公，不能離開家。
將窊好的飯端到父親的面前，他正要說反駁的話，卻聽到籬笆外響起了水潑灑出來的聲音，他以為母親回來了，所以沒有再說話。
擔(dān)水進屋的人并不是母親，而是嫁在同村的大姐孫多艷。
“姐，媽呢？”
“媽聽說三孃家今天要去當(dāng)崖賣豬兒，去找她商量，要她留下那個最小的豬兒給我們家！”
孫多艷背上背著只有一歲的兒子，她側(cè)過肩上的扁擔(dān)，放下水桶，邊倒水進水缸邊回答。
“不是和你三孃說好的？那個最小的豬兒給我們留著，你媽又去講啷？”孫富榮接過孫天志遞來的碗，看著孫多艷詢問。
“幺舅，抱抱！”
孫多艷背上的兒子兵伢，不知道是因為他媽側(cè)身放扁擔(dān)時弄醒了，還是一直沒有睡著，張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孫天志，要抱。
“兵伢，幺舅要去讀書，以后考大學(xué)，我兵伢以后也要向幺舅一樣讀書！乖，不抱哈！”孫多艷一邊提桶到門外，一邊哄著背上的兒子。
“我媽說哪家都不容易，三孃家小貴元今年不是要蓋樓嗎！擔(dān)心他們忙用錢，去問是不是可以賒到苞谷收下來的時候！”
孫富榮恨恨地將一節(jié)干竹片丟進灶窩，“這個母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打不上圈，其別的也不會去拉別人家的豬兒了！”
“姐！來吃飯！”孫天志將手中的碗遞給孫多艷。
“我蒸起飯了的！你姐夫前幾天匯錢回來，還賬后就剩不了多少了！生強，這五塊錢你拿去買幾個本子寫字！家中的活我會照看的！快吃吧！吃了好走路，太陽出來就不好走了！我再去挑一挑水來！”
“姐，我不讀了！這書讀不讀都一樣，還能幫襯一下家里！”孫天志沒有接錢，低頭看著孫多艷去年做給他的松緊布鞋回答。
“生強，姐就是沒有讀書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媽想不開，還不是擔(dān)心你以后讀不出頭，你好好讀，以后就會好了！”孫多艷將錢塞到孫天志的懷包，鼓勵著說。
“你姐讀到三年級就回來了，家頭老火，無法啊！要是多讀幾學(xué)，現(xiàn)在去打工也要好一些啊！生伢子，快些吃飯，吃了好趕路，你記得你姐的好就是了！你媽我們會勸她的！”看著正將手伸向懷包的孫天志，孫富榮勸說著。
“糖糖，要糖糖！”
孫多艷背上的兵伢看到孫天志拿在手中的錢喊起來，他知道這是買糖的錢。
“兵伢！乖！幺舅讀書回來就給你買糖糖哈！生強，快吃飯吧！一哈飯冷了，去好好讀書就是了，你現(xiàn)在工也打不了，在家就是放哈牛，家中又不是忙不過來！”
孫天志開始扒飯，速度飛快，仿佛準備將碗扒爛一般。
“好，我去讀書，我就不信考不上大學(xué)！”
聽了他的話，孫富榮面上一喜之后變得有些暗淡；孫多艷則是滿面笑容，“生強，就該這樣，家中困難困難也就過了，我和你二哥他們也會幫襯著！我去挑水了！”
看著姐姐挑著水桶離開，孫天志幾口將飯扒完，快速沖上樓去，幾分鐘之后，將帆布包挎在肩上走下樓來。臉上有淚水滴落的痕跡，包中是他的日記本和平時寫字的鋼筆。
孫富榮端著碗坐在矮凳上，并沒有吃飯，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走出院壩，來到房子左側(cè)的籬笆外，孫天志看著那堆得像小山一般的柴堆，呆呆出神，他知道自己走出這一步就再沒有回頭路，不管讀書究竟有多難，他都必須讀出一個究竟來，雖然他并不知道最終究竟會怎樣？
用竹竿將柴堆上絞好的竹枝丫挑下來，拾起抱在手中走向灶邊，“爸，我來湊火，你去吃飯吧！”
孫富榮端起碗走到一邊，很快將飯吃完，看了看鐵鍋中所剩不多的飯，“生伢，你在吃一點啊！一哈要走三四十里路呢！”
“爸，我吃飽了的，你吃吧！”孫天志頭也不抬繼續(xù)湊火。
大灶坑上大鐵鍋中的豬食已經(jīng)翻滾著，豬食水正不斷從鍋邊潑灑出來。
豬食水滾到火焰上，發(fā)出“嗤嗤”的聲響，孫天志才發(fā)覺，他趕緊走到灶背后，用木頭豬食鏟將豬食壓下去，然后快速走到堂屋，在磨旁的小木桶中窊出一升苞谷皮，快速回來倒進大鐵鍋中，有了糧食的中和，大鐵鍋中的豬食終于沒有再冒出水來。
孫富榮從里屋背出一個背簍，筐口上搭著一個木箱，這是給孫天志讀書裝糧食書本的，走到灶邊，順手拿起銻鍋蓋蓋上熱飯的小鐵鍋，鍋中的剩飯他并沒有吃。
“生伢，放過豬面了？你媽馬上就回來了！她會回來喂，將灶口的竹丫湊進去，焓一哈就得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