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鏖戰(zhàn)(二)
烽火漫天、角聲四起。本應(yīng)是絢爛如圖繡的霞光,此時卻猶如黑云壓城,讓人喘不過氣。戈旆倒伏,馬蹄踏尸,分不清究竟是在人間還是地獄。一天的激戰(zhàn)過去,成國和禮國依然死死對峙,分不出勝負。禮國的進攻如同螣蛇,狡詐多變。而成國防守像白虎一般,伺機而動,又兇猛非常。
禮國大將舉戎對這膠著情形可是極為不滿。他也是用兵的高手,禮軍對地形的熟悉和各部配合都占盡優(yōu)勢,況且他們還利用一些陰損的成國人做了妥善安排。本以為不出七日便能攻下益城,誰知僵持了半月不說,如今還被處于下風的成軍死死壓制。
那統(tǒng)率成國大軍的小子也就和他同齡,用兵布陣卻出神入化,更可怕的是他還不是個花架子,死在那長槍下的禮國人可真不少。
舉戎也說不上這是一種惺惺相惜還是嫉妒的心情。不悅地睨了身旁的久昭一眼。
久昭苦笑:“你這打不下來,可別怪我頭上啊。師父說了,要逼不得已的時候我才出手?!?p> “這就是逼不得已的時候!”舉戎怒氣騰騰。
“你怕什么。我說過了,那顏大將軍今日進的是我設(shè)下的死局,不可能逃得出去?!?p> “只不過有點可惜。這樣的良將若在禮國,定是被國君極為器重,在成國卻如此憋屈……”久昭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你在咕囔些什么?趕快施術(shù)??!”舉戎有些不耐煩。
久昭早已習(xí)慣了她這從小一起長大好友的暴躁脾氣,不慌不忙開始布陣施法。
陣前,顏辰陷入苦戰(zhàn)。雖說大成軍并不是下風,但也未能突破禮國的防線。內(nèi)憂外患,他能把死傷降到最低已是極限。如今他只能豁出去,率一眾精兵直接殺到主帥舉戎那里,以命相搏了。
而正當他靠近之時,一堆毒蟲從地下冒出,驚得戰(zhàn)馬直跳。
巫蠱術(shù)!
“先撤退!”他高聲下令,準備往回撤。
頃刻間,幾個身首異處的禮國死尸竟爬了起來,目光兇狠,瘋狂撕咬附近成國的兵士們。而顏辰的戰(zhàn)馬也被幾具走尸圍困,動彈不得。
沈望和李征拼命護著他們將軍后撤,但同時要解決身邊的走尸的確非常吃力。
顏辰不斷用白虹防守和刺殺,雖擊退不少走尸,但數(shù)量太多戰(zhàn)力也極強,他逐漸力不從心,眼睛逐漸模糊,全憑直覺和本能斬殺走尸和企圖鉆空子的禮國士兵。
突然他間意識到舉戎的動向消失了,驚覺不妙。這時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胸甲。
“將軍!”沈望大聲嘶吼,卻被走尸團團圍住,一步都邁不開。
顏辰因慣性向后倒去,卻用了最后一絲力量將白虹杵在地上,讓身體保持了尊嚴站立的姿勢。
禮國第一神箭手舉戎,定是準確無誤射中了他的心臟。
周圍的走尸突然停住了腳步,像是一種無聲的尊敬。這是久昭的命令。
顏辰想用左手去拿放在胸甲里的那張護身符咒,手指剛觸及鐵甲,第二支箭射中了他的胸膛。
“顏辰,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但我不會給敵人留任何機會?!迸e戎放下了弓,表情漠然。
顏辰失去意識的時候似乎又聞到了那股蓮香。這下好了,做了鬼也還欠著債。
此時狂風大作,而沈望和李征正從極度絕望的情緒轉(zhuǎn)為吃驚。
戰(zhàn)場上風馳電掣,顏辰身邊那些走尸一個個都停了動作,僵硬站在那里。
沈望眨了眨眼,才看清將軍身邊多了一人。
顏辰昏迷過去,中箭之處覆映著符文,眾人腳下是一個巨大的八卦陣,成國這方的戰(zhàn)場全被金光閃閃的符文所包圍,一時之間電閃雷鳴,那些毒蟲走尸根本不敢接近。
“還好昨晚在你身上又放了靈符,否則我只能請真武大帝來救你了?!瘪樝粗鴳牙锏念伋剑哉Z。
“顏瑞白,貧道給你指了明路你不聽,看來還是要讓你受點苦難才明白貧道苦心?!?p> 她將起身面對遠處的舉戎和久昭。三人無聲對峙。
“這女人是什么路數(shù)……”舉戎瞪大了眼睛。
久昭大笑:“真是沒想到會在這里對上,早知道我就不去苦竹寨了嘛。”
“舉戎,看好了,這女人的路數(shù),是師父要找的?!?p> 駱汐一襲白袍,迎風而立,青霜出鞘,凌厲劍氣將周圍的走尸蛇蟲盡數(shù)碾成齏粉。
久昭也毫不退縮,強行命令走尸往前攻擊。其余軍士也相繼跟上。不管駱汐的風雷法陣有多強大,總歸有個極限,若以數(shù)量壓制,再多符箓術(shù)法也不一定輕松。
她從苦竹寨回到禮國就鉆研過駱汐使出的召將術(shù)。此術(shù)并不是個隨便就能簡單使出來的手段,加上她布下的已是死局,想要逆天改命可是難上加難。
駱汐以劍氣畫出符箓:“......吾問使者哪里去,朝向十方招魂來,亡靈莫要別處去,隨吾發(fā)令到此來,魂出魂入皆有因,歸天歸地自有裁,生者得福且如意,亡魂歸位自開懷?!?p> 霎時強烈的陰氣將久昭招出的走尸包圍。
久昭臉色發(fā)青:這道士想干什么?!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駱汐念畢,陰風大作,數(shù)千陰魂竟朝戰(zhàn)場沖來,吞噬那些禮國的走尸。
竟然用招魂咒把那些苦竹寨的陰魂都招了過來!
久昭完全沒想到駱汐會來這一出,盡力壓下自己心中的慌亂,冷靜思考。
原來如此。她算出此處是死門,被兇神壓制,干脆就利用此處的兇局,將萬千冤死的陰兵引過來,用大成將士的冤魂對抗禮國,好一出妙局!
將死局生生逆轉(zhuǎn)成活局,這道士果然是師父要找的人!
頃刻間,陰兵已擊退了許多禮國兵士,直逼大將。
“舉戎,暫且退兵吧,我沒有應(yīng)對之法。再不走我們可就出不去了。”久昭平靜說道。
舉戎心有不甘,他蟄伏許久,也損失了不少兵力,如今要他放棄攻城的絕佳機會那就是活生生把他身上的鱗片剝下來。
他正欲號令繼續(xù)向前,一陣密密麻麻的箭雨向他襲來。戰(zhàn)馬逐一倒地,身旁的親衛(wèi)傷了不少,他肩上也被箭頭擦過留下一絲血紅。
這顏辰還留了一手?!不是說成國上面那些狗官為陷害他阻了援兵糧草嗎?這些弓箭手又是哪里來的?情報有誤?
一群身著成國軍護甲的弓箭手逐漸匯入戰(zhàn)場,漸漸局勢反轉(zhuǎn),戰(zhàn)場上的成國兵數(shù)量超過了禮國,士氣大振。
舉戎雖然腦子有時不拐彎,但也是個帶兵的好手,心里清楚縱使萬般不服氣,也知曉被拉鋸戰(zhàn)消耗許久的禮國軍是對付不了這突然殺出來的成國援兵的。何況這群神秘弓箭手不僅實力超強,還布陣清晰,分明有高人在后指點。他也不拖泥帶水,立刻下令全軍撤退。
陰兵還在戰(zhàn)場徘徊。駱汐知曉他們的執(zhí)念,但送他們解脫,不再被邪人利用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至少在他們往生前還能再一次護衛(wèi)家國。
她神色黯淡,向陰兵道謝后輕念超升咒:“杳杳冥冥,劫數(shù)早定,今行旨令,見者超升。”
陰氣逐漸消散,月光破云而出,灑在了這片血腥卻又寧靜的土地上。
此時,疏林、瑾煜和婉安三人飛奔過來。
“星回,剛才真是把我們嚇死了!雖說你讓我們放心,但顏將軍這傷——”婉安眼中盡是淚光。
瑾煜把昏迷的顏辰背了起來:“我還有一隊暗衛(wèi)在劍閣東北方候著,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往巫峽走,讓唐姑娘為瑞白醫(yī)治?!?p> 方才沖進戰(zhàn)場的神秘弓箭手便是他多年來培養(yǎng)的一批散落各地的暗衛(wèi),只聽璟王一人命令。得知喻清平即使叛國也要對顏辰下殺手后,便火速召集了一批弓箭好手,換上成國戎裝,和駱汐兵分兩路解圍。
沈望、李征和一眾親衛(wèi)立刻涌了上來,痛哭流涕:
“道長,您大慈大悲,請救救我們將軍!”
駱汐嘆了口氣:“你們將軍沒事。符咒把他傷口都護住了,不會致命,而且唐姑娘的醫(yī)術(shù)你們應(yīng)該相信的吧?!?p> 幾個哭鼻子的糙漢子一聽將軍沒事馬上破涕為笑。
“太好了......多謝道長!那您是要帶我們將軍去何處,我們幾個也一起!”沈望語氣激動。
駱汐搖搖頭:“不。你們快馬回京,說懷化大將軍英勇退敵,戰(zhàn)死沙場,尸骨無存?!?p> 眾人面面相覷,極其不解。
駱汐輕聲說道:“你們應(yīng)該知道這次的險境,是朝中有人估計設(shè)計陷害顏辰的吧?!?p> 沈望和李征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那顏辰活著回去就更加危險。你們放心,我會帶他回師門養(yǎng)傷,之后再仔細打算。你們倆回京城把他無恙的事情告訴家中父母兄弟即可,讓他們不要擔憂,但囑咐他們絕不可外傳?!?p> “這些戰(zhàn)場上幸存的將士除了你們幾個外,知道顏辰死活的人寥寥無幾,編個理由糊弄過去就行。”
李征突然向駱汐跪下,緊接著沈望和另外幾個親衛(wèi)也相繼跪下,把駱汐驚了一下。
“我等叩謝道長大恩,今后任憑您差遣!請您一定照顧好我們將軍?!北娙诉凳?。
“一定?!瘪樝h首。
數(shù)日后,京城一片哀怨之聲。年少有為的懷化大將軍為國捐軀,多少公子哥痛心疾首,又有多少仰慕顏將軍已久的世家小姐以淚洗面。開國侯府上也是死氣沉沉,披麻戴孝,操辦著喪事。其實沈望和李征很早就告知他們顏辰無事,但侯夫人擔心外人看出端倪,所以做戲要做到位。加上沈望繪聲繪色描繪了自家將軍和星回道長驚心動魄的故事,侯夫人別提多開心了,每天面色紅潤,偶爾去假靈堂哭了幾下權(quán)當生活樂趣,就指望他兒子帶媳婦回來了。
顏府靜室。顏震和顏兆一同飲茶,屋里彌漫著厚重的檀香。
“娘還在靈堂哭著???”顏兆泯了口茶,淺笑說道。
“她正好把看的那些話本活學(xué)活用了。她那精氣神,哪像治喪的!”顏震挪揄道。
他放下茶盞,面色沉重:“辰兒這次是有貴人相助,才逃過一劫。等‘那位’發(fā)現(xiàn)他還活著,可能又要下毒手了?!?p>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顏兆往后一躺,攤在椅子上。
“那件事情,我們可要加快了?!?p> 這幾日前朝的官員也是方寸大亂。圣上親封的懷化大將軍竟然死在了南疆,成國不僅失了一名將才,也打破了文官派系的制衡。有御史彈劾喻清平,稱其在益都只手遮天,欺上瞞下,才讓懷化將軍陷入被動,力竭而死,但均因沒有確鑿證據(jù)不了了之。
當然,這些文官最關(guān)心的還是南蠻沒有攻下益都府,否則他們的舒服日子可就沒多久了。顏將軍用命換來他們一輩子的享福,流幾滴眼淚還是應(yīng)當?shù)摹?p> 成延帝正在濯月閣與寵妃寧貴妃飲酒作樂,忽然聽內(nèi)侍稟報丞相黎有敬有要事求見。雖打擾了興致心中不悅,但還是把黎丞相召了進來。
“陛下,臣近日一直調(diào)查懷化大將軍戰(zhàn)死南疆一事,有了些新的消息。”
“哦,說說看。”延帝不屑一顧回道。
他是很器重顏辰,聽說他死在了戰(zhàn)場上也是很痛心的,畢竟確是值得培養(yǎng)的良將之才。只是這幾日御史動不動就死諫,說顏將軍一生忠義,軍中上下威望極高,戰(zhàn)死沙場必是節(jié)度使喻清平不作為,有意加害,這就讓他心里不太舒服了。
這死了一個戍邊的武將就大動干戈,把他從早煩到晚,真也不至于。反倒是個個對顏辰贊賞有加,到有點自立為王的意思,要是這場得勝歸來,那可還管不住了。
死了好啊,留個好名,他這皇帝也不用操心了。
而且他真正關(guān)心的是這次劍閣關(guān)大戰(zhàn)死了多少人,對他那“計劃”有沒有好處,這顏將軍死不死也就那么回事。結(jié)果黎有敬還反復(fù)拿這件事來折騰他,一點清閑都不給他留。
“陛下,密報說當日有一個白衣女冠,施法擊退了禮國余兵,逼得大軍退兵,才保全了我方。后來那女冠把顏辰的尸首也帶走了,所以軍中報的顏辰尸骨無存恐怕不是事實?!?p> 延帝打了個哈欠:“那又如何?反正顏辰又不可能回來繼續(xù)當大將軍,是死是活還需要朕操心?”
“陛下說的是,是臣多慮了。不過臣擔憂的是那個女冠……”
“聽知情人描述她使的手段,臣覺得,她很像明霽道人。”
延帝手中的酒盞驟然摔下,碎了一地。
小十二呀呀呀
雖然因本職工作原因沒法做到每天一更,但真的非常感謝一直以來不離不棄的讀者朋友們,對我而言能表達出我想表達的東西,也能夠傳遞給讀者,享受寫作本身就足夠了,有一個人追更我都能繼續(xù)寫下去!再次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