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雪原上
有幾道身影匆忙地走著,在他們身后刮來凜冽的寒風(fēng)。
回去的路使斯科特感到非??膳?。
回來的路程危險增加了十倍,在前往極點的途中只要遵循羅盤的指引,而現(xiàn)在他們還必須順著自己原來的足跡走去,在幾個星期的行程中必須小心翼翼,絕不能偏離自己原來的腳印,以免錯過事先設(shè)置的貯藏點——在那里儲存著他們的食物、衣服和凝聚著熱量的幾加侖煤油。
“上帝的使者,王啟。”斯科特道,“你如何幫助我們回到英國?”
“咳咳……”王啟有些尷尬,畢竟剛剛是他自己發(fā)話要幫助斯科特回去的。
“我降臨之前,上帝怕我的力量太過強大,這個世界不能夠容納得下。所以,將我的力量暫時封存了起來?!?p> 斯科特的臉色不太好看,沒有王啟這位“上帝的使者”的幫助,他們很難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回到英國。
“不過……”王啟的話語一頓,“我既然是上帝派來幫助你的,自然會想盡辦法讓你回去。”
“那可真是太好了?!彼箍铺氐溃跋M隳茉缛障氲睫k法,我們也好早日回去?!?p> 希望如此。
王啟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他也沒有把握讓斯科特順利回到英國,畢竟在原來的時間線中,斯科特最終可是凍死在南極的。
他們繼續(xù)走著,但是漫天大雪封住了他們的眼睛,使他們每走一步都憂心忡忡,因為一旦偏離方向,錯過了貯藏點,無異于直接走向死亡。
況且,他們體內(nèi)已缺乏那種初來時的充沛精力,因為那時候豐富的營養(yǎng)所含有的化學(xué)能和南極之家的溫暖營房都給他們帶來了力量。
當(dāng)初,他們一想到自己所進行的探險是人類的不朽事業(yè)時,就有超人的力量。
而現(xiàn)在,他們僅僅是為了使自己的皮膚不受損傷、為了自己終將死去的肉體的生存、為了沒有任何光彩的回家而斗爭。在他們的內(nèi)心深處,與其說盼望著回家,毋寧說更害怕回家。
天氣變得愈來愈惡劣,寒季比平常來得更早。
他們鞋底下的白雪由軟變硬,結(jié)成厚厚的冰凌,踩上去就像踩在三角釘上一樣,每走一步都要粘住鞋,刺骨的寒冷吞噬著他們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軀體。
他們往往一連幾天畏縮不前,走錯路,每當(dāng)他們到達一個貯藏點時,就稍稍高興一陣,眼中重新閃現(xiàn)出信心的火焰。
在陰森森的一片寂寞之中,始終只有這么幾個人在行走,他們的英雄氣概不能不令人欽佩。
然而,人的勇氣終于漸漸地被大自然的巨大威力所銷蝕。
這里的自然界是冷酷無情的,千萬年來積聚的力量能使它像精靈似的召喚來寒冷、冰凍、飛雪、風(fēng)暴——使用這一切足以毀滅人的法術(shù)來對付這五個魯莽大膽的勇敢者。
他們的腳早已凍爛。
食物的定量愈來愈少,一天只能吃一頓熱餐,由于熱量不夠,他們的身體已變得非常虛弱。
一天,伙伴們可怕地發(fā)覺,他們中間最身強力壯的埃文斯突然精神失常。他站在一邊不走了,嘴里念念有詞,不停地抱怨著他們所受的種種苦難有的是真的,有的是他的幻覺。
從他語無倫次的話里,他們終于明白,這個苦命的人由于摔了一跤或者由于巨大的痛苦已經(jīng)瘋了。
對他怎么辦?
把他拋棄在這沒有生命的冰原上?
不。
可是另一方面,他們又必須毫不遲疑地迅速趕到下一個貯藏點。
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放棄埃文斯。
2月17日夜里1點鐘,這位不幸的英國海軍軍士死去了。
那一天他們剛剛走到“屠宰場營地”,重新找到了上個月屠宰的矮種馬,第一次吃上比較豐盛的一餐。
現(xiàn)在只有四個人和一個“神”繼續(xù)走路了,但災(zāi)難又降臨到頭上。
下一個貯藏點帶來的是新的痛苦和失望。
儲存在這里的煤油太少了,他們必須精打細算地使用這最為必需的用品燃料,他們必須盡量節(jié)省熱能,而熱能恰恰是他們防御嚴(yán)寒的惟一武器。
冰冷的黑夜,周圍是呼嘯不停的暴風(fēng)雪,他們膽怯地睜著眼睛不能入睡,他們幾乎再也沒有力氣把氈鞋的底翻過來。
但他們必須繼續(xù)拖著身子往前走,他們中間的奧茨已經(jīng)在用凍掉了腳趾的腳板行走。
“還沒有想到辦法嗎?”斯科特問道。
這一路上,斯科特一直在問王啟想到辦法了沒有。
換來的卻只有王啟的沉默。
3月2日,他們到了下一個貯藏點,但再次使他們感到可怕的絕望:那里儲存的燃料又是非常之少。
斯科特盡量掩飾著自己的恐懼,但從強制的鎮(zhèn)靜中還是一再迸發(fā)出絕望的厲叫:“再這樣下去,是不行了”,或者“上帝保佑呀!我們再也忍受不住這種勞累了”,或者“我們的戲?qū)⒁瘧K地結(jié)束”。
最后,終于出現(xiàn)了可怕的自白:“惟愿上帝保佑我們吧!我們現(xiàn)在已很難期望人的幫助了?!?p> 斯科特一度認(rèn)為上帝并沒有放棄他們,因為上帝派來了祂的使者——王啟。
盡管,這個使者是那么得不靠譜,不管用。
不過,他們還是拖著疲憊的身子,咬緊牙關(guān),絕望地繼續(xù)向前走呀,走呀。
奧茨越來越走不動了,越來越成為朋友們的負擔(dān),而不再是什么幫手。
一天中午,氣溫達到零下40攝氏度,他們不得不放慢走路的速度,不幸的奧茨不僅感覺到,而且心里也明白,這樣下去,他會給朋友們帶來厄運,于是作好了最后的準(zhǔn)備。
他向負責(zé)科學(xué)研究的威爾遜要了十片嗎啡,以便在必要時加快結(jié)束自己。
他們陪著這個病人又艱難地走了一天路程。
然后這個不幸的人自己要求他們將他留在睡袋里,把自己的命運和他們的命運分開來。
但他們堅決拒絕了這個主意,盡管他們都清楚,這樣做無疑會減輕大家的負擔(dān)。
于是病人只好用凍傷了的雙腿踉踉蹌蹌地又走了若干公里,一直走到夜宿的營地。
他和他們一起睡到第二天早晨。
清早起來,他們朝外一看,外面是狂吼怒號的暴風(fēng)雪。
奧茨突然站起身來,對朋友們說:“我要到外邊去走走,可能要多呆一些時候。
誰都知道,在這種天氣下到外面去走一圈意味著什么。但是誰也不敢說一句阻攔他的話,也沒有一個人敢伸出手去向他握別。
斯科特不禁握緊了拳頭。
他們大家只是懷著敬畏的心情感覺到:勞倫斯·奧茨這個英國皇家禁衛(wèi)軍的騎兵上尉正像一個英雄似的向死神走去。
現(xiàn)在只有三個疲憊、羸弱的人吃力地拖著自己的腳步,穿過那茫茫無際、像鐵一般堅硬的冰雪荒原。
他們疲倦已極,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只是靠著迷迷糊糊的直覺支撐著身體,邁著蹣跚的步履。
天氣變得愈來愈可怕,每到一個貯藏點,迎接他們的是新的絕望,好像故意捉弄他們似的,只留下極少的煤油,即熱能。
3月21日,他們離下一個貯藏點只有20公里了。
但暴風(fēng)雪刮得異常兇猛,好像要人的性命似的,使他們無法離開帳篷。
每天晚上他們都希望第二天能到達目的地,可是到了第二天,除了吃掉一天的口糧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個明天。
他們的燃料已經(jīng)告罄,而溫度計卻指在零下40攝氏度。任何希望都破滅了。
他們現(xiàn)在只能在兩種死法中間進行選擇:是餓死還是凍死。
四周是白茫茫的原始世界。
斯科特在帳篷內(nèi)不斷地質(zhì)問王啟,“你不是說能幫助我們回到英國嗎?!”
“是的,這一點我無法否認(rèn)?!蓖鯁o奈地說,“但我的任務(wù)只是讓你一個人順利回去,可沒說還包括其他人。”
“你!”斯科特?zé)o言以對。
“行了!”王啟的眸子突然冷漠下來,“斯科特,記住,我只能幫助你一個人回去,其他人,看他們自己的命!”
“命?!”斯科特吼道,“人總是要死的,這也是命。那,人還有什么意義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命,是可以改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不相信上帝?!”王啟冰冷地道,“上帝的決定,你,無法更改!”
“時也,命也……”
斯科特不再言語。
3月29日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斯科特的嗓音有些沙啞。
“命?!蓖鯁⑷耘f是那個字。
斯科特的身體微顫了一下,低下頭,不由得苦笑一聲,“都是命啊……”
他們知道再也不會有任何奇跡能拯救他們了,于是決定不再邁步向厄運走去,而是驕傲地在帳篷里等待死神的來臨,不管還要忍受怎樣的痛苦。
他們爬進各自的睡袋,卻始終沒有向世界哀嘆過一聲自己最后遭遇到的種種苦難。
兇猛的暴風(fēng)雪像狂人似的襲擊著薄薄的帳篷,死神正在悄悄地走來,他們轉(zhuǎn)身面向死神、走向死神……
斯科特呢?
斯科特在王啟的幫助下回到了英國,可是隨他一起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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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淵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