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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城紀

四十四

雙城紀 董雪晴姑娘 4006 2023-02-07 06:45:13

  十四章神秘的軍爺

  鴻運樓的議事廳,依舊彌漫著老江湖們表面上的談笑風生和暗藏于心的結(jié)幫拉派與爭名逐利。

  如同商界每一個城市里亙古不變的道理,利害權衡,合作與傾輒,大城市永遠紛爭靄靄,小城市的老板間則更重要的是關系取勝,相比而言反倒是樸素許多,但添了些市井。

  尤其在民國初這樣的動蕩時代里,城與城可能都是獨立的。在民國各方權力號角吹響的那一刻,也自然引動一些地方霸主的勃勃野心,更令商人間的爭逐仿若江湖里的翻江倒海。

  人們常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其實,有人的地方,江湖便從來身不由己。有名利的地方,江湖便從來未停止過糾纏爭斗。

  此時臨近黃昏,密云忽然聚攏在一起,將昏天暗地投向城中遍地,街頭巷尾日日如故的叫賣聲與煙火氣,也肅靜了起來。

  芳兒匆匆跑到了鴻運樓門口,正碰見巧月焦急地在門口左顧右盼。

  “芳兒,你可來了?!?p>  “巧月,你怎么在這兒?”

  “這次商會關乎云宋兩家的交情,我當然著急?!?p>  “看,我?guī)Я讼鄼C。走,咱悄悄進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p>  二人拉著手進了鴻運飯莊。

  會議廳的燈火點亮,橘紅色的光透過繚繞的煙霧,映襯著人間追逐的榮耀,與利來熙往的世情,洞見著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

  “師將軍,您怎么來了?”云老板笑臉相迎,為軍爺斟上了一杯酒。

  “聽說各大老板在這兒集會,我來看看,免得鬧僵起來,引得城中不得安寧?!避姞斕а?,一臉冷然霸氣。

  城長在旁邊咳嗽了一聲,顯然也對軍爺忌憚幾分,他高聲說道,

  “這位師軍爺,是新調(diào)任城中的長官,以后也會多與各位老板打交道?!?p>  在座老板互相對望一眼,紛紛鼓掌道賀。

  五姑娘卻目光中滿是犀利,仿佛洞見了南宣城隱約可見的巨變。

  “大少爺,這人是我在渡口遇到的那個官爺,就是他和云老板合謀了這贗品之事?!?p>  五姑娘低聲對宋書文說道,宋書文亦震驚當場。

  “芳兒,別跟胡小姐打了?!彼魏鷥杉覇就肆耸窒?,重新坐好。軍爺和城長到場,自然誰也不敢造次。

  五姑娘閃著眸光,輕顏一笑,

  “軍爺,我們又見面了?!?p>  軍爺神情中也泛著寒光,擺出一副洋洋自得的霸氣,

  “五姑娘和龍爺也在這兒?今日這會客廳真是熱鬧??!”

  “那也虧得軍爺?shù)娜耸窒铝羟?,五姑娘才有機會坐在這兒?!?p>  五姑娘掩嘴一笑,透出暗暗地諷刺。

  師軍爺面不改色,命人點了支上好的雪茄,朝云老板點點頭,

  “云老板,眾位老板看來有些迷茫,你給大伙兒說說。”

  云老板清了清嗓子,

  “各位,這位師軍爺便是南宣城新調(diào)來的官。我與軍爺在渡口打過交道,軍爺在咱們秦淮兩岸奔波無數(shù),統(tǒng)轄過河海兩岸諸多關卡,維護過周邊無數(shù)小城的安全。省會特意派軍爺來助我南宣城一臂之力?!?p>  胡一峰內(nèi)心的震動不亞于任何人。漕幫雖與這位軍爺打過交道,但并非深交,漕幫上下要對接打點的官吏極多,自然沒特意交往一個小小的軍官。誰知,這軍官竟然突然上位成南宣城的統(tǒng)帥,實在出乎其意料。

  “師軍爺剛剛走馬上任,還沒來得及向諸位老板正式宣告,正好借今日商會,大家認識一下?!?p>  城長沙啞的聲音帶著滄桑,亦攜著睿智。

  在諸位大佬又一次掌聲中,宋禮仁與城長對望一眼,看著他無奈的眼神,自然也明白幾分。

  他深深地望著這強悍霸道的軍爺,以及一旁諂著媚笑的云老板,微一皺眉,心下隱約感受到一種即將萌發(fā)的危機感。

  宋禮仁蒙冤遷至宣曲城,偶然結(jié)識了當?shù)匾粋€票號的老板,在幫著他經(jīng)營時,與宣曲城的城長交談甚歡。當時正值清政府瓦解,民國北洋之師漸成勢力,他在城長的幫助下,洗了冤屈,還接手了票號。

  正是因為城長的支持,加上他經(jīng)營有道,引了幾方老板的財力支持,便有了現(xiàn)在的宋氏錢莊。

  宋禮仁學習了胡雪巖的精神,錢莊通常只存不貸,若哪家商戶有困難,興許還會周濟一下,于是錢莊的口碑、宋禮仁在城中的地位自然扶搖直上。

  名利是把雙刃劍,它賜予了財富,也會招來覬覦。大大小小的商戶本就各成派系,自然也有人對宋禮仁暗暗不滿。

  恰逢時局動亂,袁世凱離世,北洋軍閥政變,大清朝掀起復辟的府院之爭,孫中山又在廣州成立軍政府展開護法運動,與北洋軍對抗。

  三足割據(jù)混戰(zhàn),終于還是波及了這偏安在淮河盡頭的一方小城。

  如今軍爺入場,派系不明,調(diào)任到南宣城,不知會不會將這動蕩的局勢波及到南宣城。

  這位師軍爺顯然對宋禮仁的情況有些了解,他一邊拿著布擦著手中的槍,一邊大刺刺地撇了撇宋禮仁,

  “聽說宋老板在這城里可是說一不二。這么厲害的人物,我一直想見見,誰知剛來便聽說贗品風波、官銀被盜,宋老爺?shù)腻X莊還真是熱鬧??!”

  宋禮仁深諳官商之道,自是不懼。他笑了笑,

  “錢莊之事,驚擾了軍爺,倒是宋某疏忽了。軍爺走馬上任,宋某竟沒來得及接風洗塵,自當賠罪才是?!?p>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微笑向前一敬,一飲而盡。

  此舉不卑不亢,既沒有貶低自己,也無與對方為敵之意。

  師軍爺將手中煙卷在桌上輕點,撣了撣煙灰,毫不客氣地說道,

  “這么大的事,事關城里經(jīng)濟興衰。大伙兒吵吵嚷嚷半天,不如痛快點,這事兒如何解決?”

  宋書文此時站起,溫言如暖玉,

  “贗品之事,漕幫的賬房先生已說得清楚,云老板與渡口串通,監(jiān)守自盜?!?p>  “也就是這事要怪我云某人和漕幫咯?”云老板故意把漕幫扯了進去。

  “軍爺也說了,宋老板可是掌管經(jīng)濟命脈,說話可要當心!”胡一峰何等精明,他審時度勢,立刻站到云老板和軍爺一方。

  師軍爺站起身來,一臉不屑,

  “一個下人之言,便讓你們爭執(zhí)不休?”

  他走到那賬房老頭兒面前,槍已抵著其太陽穴,喝道,

  “你親眼見到云老板拿的是那批金飾?”

  老頭兒有些顫抖,偷眼見軍爺目光狠厲,自知若直言不諱,必難逃一劫。

  他正猶豫著,五姑娘卻看出端倪。

  她再次幽幽站起,搖曳著婀娜的身姿走到軍爺面前,纖纖玉手將軍爺手里的槍輕輕按了回去,

  “軍爺,這老人家年事已高,眼花耳聾的,何必跟他較這個勁兒。宋大少爺,你也真是的,漕幫處理個下人,你還把他帶這兒來,這不是讓胡老爺難看嗎?”

  宋書文立刻會意,

  “五姑娘所言甚是,倒是書文一時疏忽了。既然老人家沒看清,咱也不能總追究一個下人?!?p>  二人一搭一唱,倒是暗暗僵住胡一峰和軍爺?shù)热恕?p>  師軍爺眸中閃出一道凌厲之光,

  “贗品事小,官銀事大。胡老板,贗品經(jīng)你漕幫之手,本官便命你把這事?lián)?。云老板,你跟胡老板先共同擔了這損失,至于以后的事兒,咱不是另有安排嗎?”

  云老板連連哈腰點頭,“軍爺說了算!”

  師軍爺將煙袋里濃郁的霧蠻橫地吹到空氣中,撩撥起人心的惶惶不安。

  “宋老板,你銀庫丟了官銀,又損失那么多老板的血汗,如何處理?”

  宋禮仁對此事顯然頗為頭疼,但錢莊之主也不是白當?shù)?,他冷哼一聲?p>  “宋禮仁自執(zhí)掌錢莊以來,雖也有些風風雨雨,但從未出過大的紕漏。如今鑰匙被盜,丟失的都是重要物品,此事看來是沖著宋某而來。宋禮仁在此承諾軍爺,定將查明此事,追回官銀?!?p>  “宋老板說得輕巧,若追不回官銀又如何?”

  “若追不回官銀,宋禮仁會承擔所有的損失!”

  軍爺顯然沒想到宋禮仁如此硬氣,他轉(zhuǎn)頭看向城長,

  “城長以為如何?”

  老城長本是個淡泊的人,守著這方小城大約20余載,他與宋禮仁一見如故,近年來雖然總有些大小波折,但好歹征戰(zhàn)期間無人顧得這小城,日子還算安逸。

  如今城內(nèi)卻諸多變故,他也有隱隱不詳之感。

  “宋老板的為人,老夫信得過。他說能追回官銀,就能追回官銀。南宣城上下也一定會支持宋老板。”

  老城長當然不能讓這新來的軍爺太過囂張跋扈,于是挺身而出,以城長的身份護了宋禮仁。

  師軍爺雙眸鑠光,他新官上任,自然不能跟老城長正面沖突。

  “無妨。宋老板追的回官銀固然好,追不回的話,以后官銀也將放在洋行?!?p>  “什么?洋行?!”在座老板都竊竊私語,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

  “宣曲城從來都只有一家錢莊,宋老板的錢莊做了無數(shù)善舉,這怎么無緣無故多了個洋行?”座下有老板小聲說道。

  云老板替軍爺說道,

  “這洋行是軍爺從省城帶來的。洋行在南北許多大城市盛行,開洋行的分號也是為了更好的促進南宣城經(jīng)濟發(fā)展?!?p>  云老板緩緩吸了口煙,仿佛欲將煙色撩起一場南宣城的改天換地,商界易主。

  胡一峰聽了,雙眼泛光,他早已不滿宋禮仁在南宣城商界霸主的地位,此時洋行進入,幾方爭奪,這對漕運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大上海、南京城等等地方,哪一個沒有洋行的身影,軍爺為我們南宣城開洋行,那是提高身份?!?p>  宋禮仁陷入沉默,他雖然在南宣城的商界一路青云,卻也經(jīng)歷過意外之外沉浮于世,如今這官爺不僅能將贗品之事一手遮天,還引入洋行,此舉輕則影響錢莊,重則攪動南宣城商界一灘渾水。

  宋禮仁隱隱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龍爺一直閉眼傾聽,此時,也睜開了爬滿世故與閱歷的雙眸,

  “師軍爺,今日龍某應邀參加南宣城的商會,原本是因為此會涉及漕運碼頭,而龍萬里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的生意,都與漕運口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剛才龍某聽了聽,南宣城出的這些事,全都與漕運有關,軍爺在秦淮兩岸也有些閱歷,是不是也該管一管?”

  宋禮仁自然也希望胡一峰的漕運好好整頓,于是頷首稱道,

  “龍爺雖是外人,但說得在理。這事兒說到底,也是漕運管理不善,用人不明。這幾年商家貨物來往,唯獨你漕運的渡口,誰都撈點油水,誰都參上一腳,為了這些利益依附胡老板的大有人在,也難怪胡老板口氣越來越狂妄?!?p>  胡一峰對宋禮仁的諷刺顯然不滿,他與云老板對視一眼,眼神卻仿佛似有交流,

  “這么久以來,漕運艱難,每個老板都會出人在漕運口幫忙監(jiān)督查驗,你宋家也不例外。各位老板都沒什么意見,怎么你宋家非要借著這事,來評判我漕運的管理?”

  “不錯,我們這么久在漕運碼頭,大家都已熟悉現(xiàn)在的方式,各位老板也并無不妥,否則,胡爺?shù)拇a頭早就做不下去了,不是嗎?”

  鹽商吳老板也來了勁兒。

  “不錯,不錯!”座下老板各有各的想法,開始爭執(zhí)不休。

  鴻運樓的張老板一直端坐在側(cè),一語不發(fā),此時站起身來,沉聲說道,

  “城長與軍爺都來了這里,我鴻運樓蓬蓽生輝。這會客廳是會客商談的地方,不是喊打喊殺的戰(zhàn)場。不如各大老板都靜下心來,再行商議如何?”

  說著,他擺擺手,命飯店的伙計將茶酒、糕點都擺了上來。

  五姑娘坐在一旁,原本為宋家解除危機的計劃也被打亂,這軍爺?shù)暮堇?,她是領教過的,這令她不得不為宋家的未來隱隱擔憂…

  她看了看龍爺,見龍爺一臉淡定,若有所思,不禁心中疑團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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