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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三的劍

謝三

謝三的劍 不鳴. 3877 2021-06-23 19:59:34

  舊泉鎮(zhèn)外的一處山洞內,謝三扶著棺材站了起來,活動了下身子,他沒想到老王的跌打膏效果這么好。細細回想,自己沒想到事實在太多了。比如,他就從沒想到過棺材里居然睡的這么舒服。

  那天謝三就是躺在這具棺材里離開的小鎮(zhèn),雖然路上遇見了無憂坊的盤查,但那一戰(zhàn)死的人太多,老李糊弄了幾下也就放行了,畢竟去大集市的廢墟里找找還有什么值錢的玩意才是正事。

  戈壁的氣溫晝夜相差大,夜里甚至會結霜,謝三又只有一件從老王店里順來的一條破毛毯,于是干脆每天都睡在棺材里了。

  人一睡在棺材里難免會想到生與死,一旦開始思考生與死的問題其他的問題就都變得不值一提,在多次徘徊與生與死的邊界之后,謝三覺得死實在是太容易了,太隨意了,死并不是和生對立的存在,它鑲嵌與生之中,只是生的一個階段?;蛟S有些人這個階段來的比較早,這也沒有什么可悲哀的,他們只是把自己生的機會留給了那些活著的人。謝三每天從棺材里醒來都有種如獲新生的感覺,他格外珍惜這種生的感覺。

  已經快正午了,洞外終于響起了腳步聲,可謝三聽出這聲音不是老王的。

  “謝大俠,你在里面么?”

  “小五?”謝三很是詫異,“怎么是你,你怎么回來了,你姐呢?”

  “是王老爹告訴我謝大俠在這里的,我姐也在小酒館呢。我們本來是呆在新泉鎮(zhèn)的,可是聽到了大集市被燒和鄭旗官也被殺了的消息之后姐姐就帶著我趕回來了?!?p>  “為什么?”

  “姐姐說,現(xiàn)在無憂坊一家獨大,肯定會更加飛揚跋扈無法無天,而且以三當家睚眥必報的性格我那王老爹的日子肯定不好過。還有就是一直沒有聽到謝公子你的消息,姐姐和我都放心不下?!?p>  “你姐說的不錯,這幾天王掌柜給我送飯時都會提起鎮(zhèn)子上的事,說是不少以前和無憂坊作對的人要么被抓了起來要么被趕出了鎮(zhèn)子,現(xiàn)在鎮(zhèn)子里到處都是無憂坊的人。”謝三說道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問道:“你們今天回來時有被人看到嗎?”

  “沒有,我和姐姐都是挑的沒人的小路?!?p>  謝三還是放心不下,“我們還是回酒館看看吧,有些事也該了結了?!?p>  “對了,這個是姐姐讓我?guī)Ыo謝大俠的?!毙∥宕蜷_了背著的包裹,里面是一把長劍和一件老舊的山文胸甲,“這可是我姐拿金鐲子換?!?p>  兩人東拐西繞好不容易回到小酒館,剛一進大堂看見的居然是地上躺著的四五具尸體,再看掌柜老王坐在柜臺后面大口大口地喝著酒,臉色慘白得嚇人。

  “老爹,我姐姐呢?”小五急忙問道。

  “她說要辦點事,你走之后就離開了?!崩贤跤珠_口像是自言自語道:“老*這刀多少年沒動過了,今兒心情好想著拿出來磨一磨,這幾個不長眼的東西,進來便說這鋪子被無憂坊收了,還要給老*動手,嘿嘿,正好讓我這老伙計開開葷?!?p>  謝三這才發(fā)現(xiàn)柜臺上放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刀身彎成獨特的弧度,決不是中原兵器,又比胡人用的彎刀要更短更薄更像一輪新月。刀尾上還系著一串風鈴,謝三看著眼熟,轉頭看向大門上沿,果然那根系著風鈴的彎曲木棍不見了。

  老王猛地咳嗽起來,鮮血混著烈酒咳了一地?!袄系 ?p>  “沒事沒事,你老爹我雖然右手廢了,這左手刀也練了好些年了,打發(fā)幾個地痞還是沒問題的。”說完老王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謝三的目光越過柜臺,看見老王的腹部有一道傷口,雖然已經做了簡單的包扎,但血還是不停的滲出,柜臺后面已經流了一地,怕是傷到了內臟。謝三不忍說道:“王掌柜,少說幾句吧。”

  老王擺了擺手,繼續(xù)說道“小五呀,你天天不好好睡覺,我這刀法可看會了?給。”老王把那把奇特的彎刀推到了小五面前,“用這刀多做點好事,也算是替我還債了?!?p>  杜老大的心情很不錯,那塊丑陋的石頭終于被砸了個稀爛,現(xiàn)在這個小鎮(zhèn)完全屬于他,舊泉鎮(zhèn),是他的領地。杜老大這些天都會騎著馬,穿過長街,像獅子一樣巡視自己的領地,兩個兄弟也常常會和他一道,不過今天自只有熊二當家和他一起,三當家似乎是找到了新玩具,一早上都沒露面。

  只是今天,注定會有些不同,因為他看見了謝三。

  三當家這一覺睡得很是舒服,舒服到明明已經醒了卻還是不愿睜開眼睛。慢慢地,三當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自己明明醒著全身卻不聽使喚,多年地江湖經驗讓他警覺起來,用盡全身力氣艱難的睜開了眼睛,眼睛的余光看見了床邊站了個女子。

  “阿......阿......”

  “正是奴婢。”阿鈴微笑著說道。

  “三當家這一覺睡的可還安穩(wěn)?”三當家側過頭瞪著阿鈴。

  “三當家不用擔心,這香的功效馬上就要過去了?!?p>  “香......香?”三當家已經能張開嘴了。

  “沒錯,就是你每日都要點的香。這香是‘清夢’的本來面貌,只是少了幾種稀缺的材料,功效大打折扣。這幾日我去了趟新泉鎮(zhèn),終于把材料補齊了。”阿鈴慢慢走近床邊,三當家下意識的往床里縮。

  “三當家可知道這幾樣材料我是用什么買的?是用你賞我的玉簪換的?!卑⑩徯τ恼f道。“對了,這香的名字也巧得很,叫做‘無憂’,能讓人在意識清醒時全身慢慢失去知覺,猶如羽化登仙,了無憂愁?!比敿业氖钟糜谀苡蒙狭α?,慢慢地撐起了身子。

  “看來功效到時間了。正好,三當家要是感受不到我練了這么久的庖丁之術就太可惜了?!卑⑩徸搅舜策?,掏出了一把匕首。

  三當家看著阿鈴,第一次覺得這張臉如此惡毒。不過沒事,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能讓這張臉永遠消失。被子擋住了三當家的手,從恢復知覺開始他的手就慢慢的摸向枕頭下面。這是連大哥也不知道的秘密,也是他最后的依靠。

  謝三和小五剛走出小酒館就看見杜老大和熊二當家騎著馬走了過來。熊二當家看見了小五手中的那把奇特的刀,突然放聲笑道:“沒想到,這個慫貨居然是‘響尾蛇’,他在鎮(zhèn)上呆了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p>  這時,無憂坊內傳來“砰”的一聲,像是鞭炮的聲音,但只有一聲,杜老大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靶∥澹闳タ纯?,你姐應該在無憂坊里面?!敝x三對小五說道。

  杜老大二人看著小五從身邊跑過并沒有阻攔,畢竟有山珍海味在眼前沒有人會費力氣去啃蘿卜。

  謝三站到了長街中間,現(xiàn)在身上雖然裹的是一件破毛毯,卻比剛來鎮(zhèn)子時更像一名劍客。

  正午的太陽升至天頂,一陣微風卷過長街,帶起幾株枯草,熊二當家深吸一口氣,已經很久沒有對手能讓他興奮了。

  雪蹄青騅確實是一匹好馬,從起步到全速只用了短短三步,可馬終究只是畜生,被謝三射來的暗器擊中了面門,不再受主人的控制,高高的地抬起前蹄,長嘶不止。熊二當家反應更是迅速,見馬控制不住便放開韁繩,先用雙腿夾緊馬身穩(wěn)住身子,然后雙腳一抖脫開馬鐙,最后手在馬背上一撐,整個人從馬上飛落。落地之后他并未停下,而是借著力道向前一撲,在地上翻了個跟頭,接著起身,踏步,拔刀,本來他與謝三還有十步距離只在一個呼吸之間便襲至面前,動作不可謂不快。

  所有人都知道謝三的劍很快,熊二當家更是清楚現(xiàn)在謝三的劍更快,因為劍鞘被他當作暗器射了出來,沒有了劍鞘便不用拔劍,自然會更快。高手對決就在一招只間,更快才能搶得先機,瞬息之間,只需搶得半寸先機,便能定人生死。

  而謝三根本沒打算去搶,他只需要等,等著機會來臨,等著熊二當家自己撞到劍上。熊二當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柄普普通通的劍從那件破毛毯下慢悠悠的伸出,這甚至算不上是劍法,它只是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停在了恰到好處的地方,它又恰到好處的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就像自己撞上去一樣。他慢慢抬起頭,想再好好看看殺死自己的人,可視線不受控制地越過了謝三的肩頭,他看到了遠處鎮(zhèn)子外荒蕪的戈壁和凄涼的沙丘,再遠處,山和天交織在了一起,接著是湛藍色的天空,今兒天氣可真好,他想著,最后耀眼的太陽占據(jù)了整個視野,明明太陽這么大,為什么自己還是感到冷呢?

  看見謝三的劍,記憶一下把杜老大拉回了那個夜晚,是他人生中最恐怖的夜晚,害怕的情緒又一次向他襲來。不,我不應該害怕,我現(xiàn)在是杜老大,是無憂坊的大當家,整個舊泉鎮(zhèn)都是我的,我憑什么害怕!

  謝三握著劍向杜老大走來,杜老大身下的馬似乎也感受到了殺意,不停的打著鼻息,不安的亂走。這個時候杜老大可以選擇快馬加鞭的離開,可以喊自己的手下來對付謝三,可是他沒有。我可是無憂坊大當家,我憑什么逃,應該是別人來害怕我!

  “聽說你右手斷了根拇指,是丟在了鹿鳴山嗎?”謝三問道。杜老大沒有回答。

  “十年前鹿鳴山藏了一伙山賊你可知道?”謝三步步進逼,杜老大翻身下馬與謝三相對而立。

  “后來這伙山賊一夜之間盡數(shù)被誅,你可知道?”兩人之間相距十步,杜老大抖擻精神,直面謝三。

  “官府清理現(xiàn)場時發(fā)現(xiàn)了一根拇指,可所有的尸體雙手都是完整的。”還有七步。

  “不錯,是我?!笔昵暗亩虐⑺牟贿^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山賊,看著兄弟們一個個撞向那柄劍又一個個的倒下,他害怕了。好不容易攢起半輩子的勇氣,一刀砍向已經搖搖欲倒的對手,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撞向了那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劍鋒,斷指的劇痛摧毀了他的理智,他慘叫著轉身就跑,都沒有回頭多看一眼,看一看那個剛剛還在收割兄弟們性命的九幽閻羅已經因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好,他已經在下面等你十年了,我這就送你去見他?!敝皇N宀健,F(xiàn)在的杜老大已經握不住刀了,但他卻有比刀更可靠的東西,他的手已經摸到了袍子下那柄手銃。

  三步?!芭椤钡囊宦?,像是鞭炮的聲音,但只有一聲。謝三的胸口像是被大錘擊中,整個人向后倒了下去。

  這是杜老大人生中最暢快的時刻,糾纏多年的心魔今日被自己親手誅殺,還能有比這更高興的事嗎?杜老大現(xiàn)在猶如立于群山之巔,胸中涌起一股天下盡在我手的豪情。

  但是。

  謝三躺在地上的“尸體”顫抖著蜷縮了起來,似乎正在抗拒著黑白無常的邀請,不愿離開這人間。

  接著,謝三居然掙扎著用手肘立起身來,像是從地府爬上人間的厲鬼,把杜老大從山巔一把抓到了深淵。此刻本是烈日當頭,可杜老大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寒夜,謝三與那晚九幽閻羅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手中的劍就是他的索命招魂幡。

  “為什么?”杜老大用最后的力氣問道,這也是十年前他二十多名兄弟都想問的。

  謝三掀開身上的破毛毯,摸了摸差點擊穿胸甲的彈丸,還帶著火藥的余溫,

  “那年肅州衛(wèi)安西縣縣令率眾開荒種糧,入秋,縣中人刈麥,遭山賊劫糧,男丁皆亡。當時時任縣令身穿短衣正和大家一同勞作。他是我大哥?!?p>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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